汴州,狀元樓。
每逢科舉的日子,這裏都人滿為患。
這句話當然不是說,這裏平常就沒有什麼人,隻是這科舉來臨的時候,這裏會格外的熱鬧。
這一次科舉也不例外,而且熱鬧更甚以往。
因為眉山的仙才二蘇,蘇軾蘇轍,當世文宗歐陽修的高徒曾鞏,都要來參加這次的科舉。
而這次科舉,歐陽修又是主考官,作為當世文宗,非常受士子們的愛戴,所以四海五湖,九州萬裏,無數人都遠道而來。
就算不為考科舉,光看看科舉的文章,也是大有好處的。
這一日,眉山的二蘇連著曾鞏,齊齊來到,早就互相傾慕的三人,不由就不問風塵,開始要一起飲酒論文。
好巧不巧,這時候狀元樓已經滿座,空位隻有三個,在靠著東牆的桌子那裏。
桌子上已經坐好了一個人,滿頭雪白,側看來,並不年老,自斟自飲,雖衣衫簡樸,但卻豐神俊朗,不似常人。
蘇軾蘇轍曾鞏三人都是少年俊才,英姿勃發,又此時興致勃勃,眼見這人不似尋常愚木之人,便覺三人可與其同坐。
蘇軾性格最活,於是就帶著蘇轍和曾鞏,找到了這個桌子,向先占著桌子的人,笑著詢問:“這位兄台,今日客滿,我三人千裏相逢,實在不易,可否借座一時,容我三人小歇片刻?”
說話間,就看見桌子上的一個布袋。
布袋不寬,長長的,乍看好像平常之物,但是多看一眼,就覺得這布袋裏麵,有非凡之物。
先前坐在這桌子上的人,笑道:“三位新科進士來問我借座,此等緣數卻是不易得來,豈有不借之理。”
他不僅同意了,還笑著誇了三人一番,並且預祝了三人科舉成績。
不過類似的奉承,在這狀元樓裏聽得太多了,蘇軾蘇轍曾鞏都是進士,甚至狀元的熱門,再聽這話,就沒什麼感覺。
於是他們三人笑著說了聲謝謝,隻當是平常奉承,也沒多想。
坐下來後,三人立刻就被桌子上的布袋吸引住了。
但是還沒來得及問,先前這桌的主人,就已經告訴了他們答案。
“一把劍而已,不必驚奇。”
說了這句之後,又說了一句。
“你們盡興就好,我不是舉子,不必管我。”
這兩句說完,蘇軾蘇轍曾鞏,也就不再好奇那布袋了,道了謝,就開始暢談古今,妙論詩文。
說著說著,蘇軾的目光,就被桌子旁邊,曾鞏背後的題詞給吸引了。
題詞字跡看似平凡,但筆勢沉著,勾連一氣,墨走淋漓,飄風驟雨,颯颯有神,細看來,直讓人心神驚動,不能自已。
於是便說與蘇轍與曾鞏二人,道:“素聞京師狀元樓中,有一麵題詞,乃是三十年前狀元李青河所書,今日一見,果然就不同凡響。你們看,這題詞,恐怕就是那三十年前的狀元郎,李青河真跡。”
他這一說,蘇轍曾鞏也都馬上去看這牆上題詞。
這題詞,他們都是有聽聞過的,而且裏麵據說還有一段故事。
故事蘇軾三人,倒是不知,隻知這題詞是傳奇狀元所書。
蘇轍曾鞏二人轉眼看時,蘇軾也將這詞給吟唱了出來——
“一曲送君,天南天北,好意無限。別路迢遙,離情蕭瑟,莫問何時見。斜陽此際,秋風到處,昨日浮雲吹散。道平常,相逢如此,客中去來經遍。
身前零落,人間萬裏,最幸得君青眼。明月來時,羅帷直入,冰雪結肝膽。但為君笑,留歌一曲,要把苦愁都綰。載將去,高山流水,天長日遠。”
他自覺吟唱的非常入味,情緒起伏,頗為感人。
隻是他官話頗有口音,除了他弟蘇轍,其實曾鞏和桌子原來的主人,都沒什麼感受。
蘇轍更是直言不諱,道:“兄長,你這荒腔走板的蜀調,說起來,真的有些破壞這題詞的情韻。你看子固兄都聽的搖頭了。”
“非也非也,我隻是感慨這詞中情意,雖言詞從容平常,但是言外卻有無盡低徊悱惻之思,而這書寫之人,一腔悲痛,盡在點畫之間,頗似顏魯公之祭侄稿,故一時情不自禁,非是子瞻兄吟唱之故。”
“不過,子由說的倒也不錯。”
“……”蘇軾沒想到這兩人如此不給麵子,於是便向旁邊,這桌一直隻是自斟自飲的主人問道:“這位兄台,我看你儀容不俗,風神俊朗,雖自述不是舉子,但諒必也是風雅之士。以兄台所見,我剛剛吟唱,當論如何?”
這人停下酒杯,笑道:“蘇軾吟唱,世間幾人能聽?自然是好的。隻是,如能字正腔圓,恐是更佳。”
“兄台,你不厚道啊……”蘇軾無語,話聽半截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又多了個粉絲,卻沒想最後還是要說他口音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