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風吹過外牆,在細小的縫隙裏卷起湍流,發出的尖銳聲響,連深夜時,那些躲藏起來的跳蚤在枕間蹦跳發出的劈啪聲,連黎明前牢房外那此起彼伏的呼嚕聲逐漸消失的低沉聲,全都在光線無法觸及的地方,充實著世界。
這是一個有利於光彩世界之外的聲音世界,或許那裏也有由聲波構成的生物,隱藏在世界的夾縫間。
送飯的人已經離開,於是屬離也下了床,他摸索著穿上布鞋,然後一寸寸挪到門口,飯盤還放在原本的位置。
屬離席地而坐,木勺與淺薄的盤底相撞,發出璫的一聲響,稀薄的湯水被舀起,微微發燙。被切碎的白菜梗、胡蘿卜、小塊的土豆,煮成一鍋寡淡無味的清湯。但是屬離已經習以為常,他仔細地咀嚼著為數不多的菜葉,然後從一旁摸出了一整塊的麵包,長條狀的黑麵包,完全聞不出味道,隻有塞到口裏,用唾液攪拌粗糙的麩質,才能嚐出一點味道。
屬離慢慢地把麵包撕成小塊,然後用剩下的湯水伴著麵包吃下,隻聽到“叮鈴”的一聲響,飯盤被屬離的手背不小心推翻,剩下的湯汁沿著地板上的凹槽流淌,直到沾濕了褲腿,他才連忙站起。
一陣頭暈襲來,屬離搖搖欲墜,他伸出手想要扶住就在附近的椅子,但是卻摸了空,於是他再次跌倒在地。
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屬離獨自默默站起,然後彎著腰在湯水中摸索,重新撿起飯盤和木勺,放到門口原本的位置,期間仿佛可以聽到肚子裏的水翻滾的聲響。
心中想了想,屬離重新拿起木勺,然後走到了門對麵的那堵牆邊。他的手指沿著牆麵摸索,直到出現了一連串小小的刻痕。
“1、2、3……30、31”屬離心中默數著刻痕的條數,然後用手中的木勺在最後刻上了第32條痕跡。
一共三十二天了。
他甚至隻能根據著晚餐的數量來判斷日子。
屬離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再次躺回床上,沒過多久,熟悉的腳步聲再次傳來,隨著“啪”的一聲,門上的送餐口被打開,然後是餐盤被收起的聲響。腳步聲再次遠離,鐵門一扇接著一扇被關上。
屬離躺在自己的床鋪之上,腐敗與發黴的味道衝入他的鼻孔,但是他早已習慣。
外麵應該是四月中旬了,但是牢房以內卻依舊陰冷。在床上躺了一會之後,屬離再次坐了起來,他已經聽到室外煤氣燈點燃時發出的嘶的一聲聲響。
但是這已經對他毫無意義,屬離摸索著再次走到門口,然後把手掌貼住冰冷的鐵質大門,他在心中想象著自己的靈性再次沿著金屬表麵蔓延,按照著自己的心意再次改變結構,想象著自己的靈感再次看到那個無窮無盡的超世界的一角,想象著世界的真相在自己的眼前一閃而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鐵門靠近手掌的那一小塊已經變得溫熱,但是鐵門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於是屬離重新躺倒在床上,閉上眼睛。
滿眼都是無盡的光芒,白色的金色的光芒,似乎已經深深烙印在視網膜之上。不管是在深夜,還是在白晝,不管閉眼還是睜目,屬離的眼前隻有白茫茫的一片,白光遮住了一切。
黑夜之中,屬離卻在無盡的光芒中再次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