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像是什麼?
不過是醉倒在一片火紅的花海裏,長睡不起。梓硯記得這句話,卻不記得是誰告訴他的。
和大部分神仙一樣,梓硯是無法記住所有和他相處過的人的。他的生命太漫長,而所遇見過的人,有如長河裏的流沙。不是所有的流沙都能被河流記住,不是所有的麵容都能銘記於心。
張慕之於梓硯,是朋友,是知己,是白子之於幫凶的關係。如果沒有長歌,如果沒有敵對,也許他們會在一起。一起偷跑到無人的山上,餐風飲露,采菊東籬。可是這世間的事,哪來那麼多的如果?張慕和梓硯,注定了會站在不同的立場,注定會成為對手。
千百年前,他親手把她封印在昆侖穴中。千百年後,還是要直麵再次解決摯友的現實。
該來的,是逃脫不掉的。他自混沌中孕育而出,就是為了保護這世間的太平安定。任何存在的不穩定因素,都要被他排除。
當千年一次的紅色曼珠沙華再度盛開在三途河,紫色的葉隨風凋零。他枯等著命輪的流轉,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他守著同樣的花海,看著它們幾度開謝。時間像是指縫裏的沙粒一樣,不止何時就從握緊的掌心不見。
“時間,到了嗎?”
幽深的冥界,暗無天日,唯有那時隱時現的彎月偶爾流連。梓硯摸了摸額角的繁花,感受到封印的力量終於崩裂。不由得微笑,不由得歎息。
他忽然就記起來那張臉,雖然他以為他早就遺忘了一切。白色的發,淺色的眉,還有漆黑的眼。
“天上諸仙,不敵此女容色傾城。他日成人,必要禍亂眾生。”
古老的佛謁不知從哪個角落裏冒了出來,他靜靜地回憶著。然後回身從血色花海裏,取出了自己的法器—雨霖鈴。
“我說過,他日,你若開啟燃魂燈,我必窮盡畢生修為,將你斬殺。”
雪亮的刀兵直插在血色的花海中,流光飄過,隻見神兵化為片片齏粉。
那是雨霖鈴的力量,能夠讓光陰流轉,靜止時空。梓硯從來沒有真心想加害誰,隻是他知道自己的責任。
燃魂燈一出,生靈塗炭。
這是他時時刻刻都要謹記的東西。封印燃魂燈,絕不讓它被點燃,要把它結束在這裏。張慕的仇恨,不應該被人喚起。她應該隻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養點花,曬曬太陽,像一個正常女孩子一樣生活。但是,仇恨遮蔽了她的眼瞳,她看不到這個世界還是有許多的愛和溫柔。
但是,梓硯又何嚐不是一樣的呢?
他被天界的神欺騙,偏見蒙蔽了他的眼睛。他不知道曾經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天界妖界魔界,三界利益之驅使。
燃魂燈從來都不是邪物,它是改變九州命運的燈盞。
人應當有人的路,妖應當有妖的路,魔當有魔的路,而神自然也該有神的路。痛苦是因為長壽和不老,而快樂也是因為長壽不老。當神麵對著這個世界新舊老去之時,他內心的善會不斷被時間消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