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九日,先帝駕崩二十三天。羅全奉詔入宮,人一早便等在殿外,使人傳話問:“送靈柩,賀往生,迎列仙班孰先?”
羅熙淡淡下旨道:“送靈柩應為首。”
羅全前腳剛到壽康殿預備著拜送靈柩,羅熙後腳便到。一眾大臣早已有序的跪了滿地,鴉雀無聲。
可羅全卻隻是直直的站著,遙遙的目視著羅熙,孑然一身,而羅熙麵色如常,背手回看著羅全,不言不語。
大臣們的身子都緊緊的俯貼著冰冷的磚地,生怕自己被摘出錯處當了替死鬼。
金色的朝陽下,兩兄弟挺挺立著的魁長身影被映在木質紗門上,隨著陽光的前移而無限拉長。
羅全一直未對羅熙行君臣之禮,隻在先帝靈柩前連著磕了三哥響頭,整個人周身散發著一種不卑不亢,無欲無求的吸引力,而後,自轉身揚長而去。殿前的侍衛抬手阻擋,羅全側過半個身子回臉盯了羅熙一眼,羅熙私下裏微微轉臉看了一眼悄悄躲在旁門簾後的我,不過歎著擺了擺手。侍衛放行,羅全悠悠離去,孤獨蕭索的背影一步一步的掩在了九十九級灰色的石階下。
羅熙靜立在壽康殿的階台上,眯眼望著,一動不動,在透入的一束薄薄陽光中,腳前生生的被拖出一道長長曲曲的墨色剪影。
羅熙麵色清寒的沉思了半晌,撣了撣衣塵,自己便也回身朝著先帝靈柩磕了三個響頭,緩緩起身,再以一種陰鬱的語氣下詔,革去了羅全寧親王的皇爵族位,隻保留封號,才擺駕回禦書房。
我剛跟著到禦書房門口,公公便急著向我愁問道:“陛下不準人進去,二小姐,這該如何是好?”
我笑了笑,“沒事的,陛下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
公公低頭道:“求二小姐好歹進去勸勸。”
我道:“陛下既不準人進去,此時我若強進去豈不討嫌?”
公公回道:“別人尚還可說,二小姐是千萬不能如此說得,陛下遷怒於誰也是不會遷怒於二小姐的。”
我想了想,勉強道:“那我試試?”
公公忙點頭,已然過了午飯時間,我又問:“陛下還未傳飯嗎?”
公公回:“尚未。”
我道:“我進去時,你們把準備好的飯食一並進來置好吧。”
公公道:“是。”
羅熙摒退旁人後,端起碗來,一筷子茄響夾起又放下,放下又夾起,我看著,起筷壓下問:“陛下有心事,不妨說出來。”
羅熙瞧了我一眼,我鬆開筷子,他歎道:“你昨兒見過羅全了?”
我低了低眼神,“見過了。”
羅熙擱下碗筷,默看著我許久,“你們都說什麼了?”
我回:“不過就是些送別之語,聊聊大姐,聊聊往後的日子。”
羅熙道:“你看出來了嗎?”
我不解問:“你指的是什麼?”
他道:“羅全的不同之處。”
我回:“這個啊,看出來了,他也承認了。”
羅熙頷首道:“他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對嗎?”
我點點頭,他又問:“你是不是覺得他比朕更適合管理天下?”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不,他不適合。”
羅熙眼中閃過一瞬的星光,“果真?”
我看著羅熙問:“陛下,你為何會突然這麼問?”
羅熙道:“最近朕在審視自己,處事是不是太過淩厲,亦是聽到了些閑言碎語,”他冷冷的笑了笑,“其實先帝屬意的皇子並非是朕,朕若沒有太後的支持也是登不上大位的。”
我道:“陛下是如何處置那些閑言碎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