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人生若如初相見(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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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後,我步步走入燕來殿內,陽光甚好,輕沛豐足得好似金色的細沙揮揚一殿,葡萄色的青紋凹凸酒杯邊緣驚起一線線耀目光影,十色如天邊彩虹般絢爛,美酒還未喝上一口便已經令人陶醉不已。

順著光色舉目望去,窗紗近處輝映著的竹枝花紅絲絛,又不知從哪裏傳來幾聲沙雁喳喳,更是想到方才進來前一路看著水中鴛鴦親昵暖睡,不覺心中溫暖安謐,上提“燕來”二字還真是名不虛傳了。

不過,就算顏色再鮮豔的地方,隻要有羅熙在就總會勾連出一股難以名狀的肅穆深沉的氣息,這種氣息就好像哪裏藏著一頭沉默的野獸,正對著周遭的一切虎視眈眈,你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以什麼樣的方式一不小心就激怒了它,然後它會朝你撲來,把你撕扯得狼狽不堪。這種捉摸不透的壓力會讓人喘不過氣來,也會讓人心底裏的恐懼慢慢加劇增生。

他的腳步聲一直是沉穩而輕緩的,淡泊得沒有一點感情挾帶,我能感覺到他走到近處突然停了下來,隨後頓了一會兒,他才說:“你可知道朕今日找你來所為何事?”語氣低沉得已經生出了分明的顆粒感。

我依禮回身,微微頷首,仿佛不關己事一般,平和道:“我當然不知道。”

羅熙瞅著我,嗓子裏發出的聲音更加低沉下去,“朕不日將啟程回建康去。”

我猛然抬頭,目光卻落在他那身孔雀藍的外袍上麵,仿佛波光粼粼,掀起一層層漣漪般的晶亮,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輕鬆,盈盈拜道:“淼淼祝陛下一路順風。”

羅熙看著我,不發一言,半晌後,把手臂一揮,華美的外袍像一尾孔雀彩羽抖顫在我眼前,又從我指尖拂過,平滑的紋理柔軟至極,本就被容大人方才捏得發痛的手腕處,此刻更是痛得鑽心,我似乎已經能聽見骨骼處裂開的“嘎啦”聲響,“朕都要走了,你居然還能如此平靜,你這份無情是朕永遠也比不上的。”

他永遠也不知道心裏住著兩個人無法擺脫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情,隻有其中一方退出,我才能得到寬解。

我垂眸輕笑一聲,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嗤,“否則陛下以為我該怎樣呢?”又輕輕的瞥了他一眼,我繼續說:“一哭二鬧三上吊?”笑了笑,“還是追在陛下身後求著要送君千裏?陛下難道不覺得這些都太過小家子氣了嗎?”

羅熙的目光始終緊緊的鎖著我,眉宇間隱隱有一股山雨欲來之勢,“小家子氣?”頓了頓,“如果可以,朕很喜歡你能對朕小家子氣。”

我嘴角含著一縷蔑然的淺笑,“陛下應該知曉我的,這些我全都做不到,所以陛下要走,我絕不相攔,也絕不相送,陛下是陛下,並非是一般人,”深吸一口氣,“還有,陛下方才說我無情,但陛下可知道,我的無情不是對所有人,隻對該的人。”

羅熙冷笑道:“該的人?”

我道:“陛下自己做過的事情自己總歸記得吧。”

羅熙唇角輕揚,淡淡含著譏笑,“朕記得,朕自然記得,”悶悶一聲哼,“絕不相攔,絕不相送,這的確是你李淼淼的作風,”他把手用力向裏一收,我跟著踉蹌,險些栽入他的懷抱,幸好我及時穩住了腳步,他眼見著未得逞,隻好自己抬腳朝前跨欄一小步,“不過,朕卻想要你陪著朕一起回宮。”

我倒抽一口涼氣,驚道:“什麼?”

羅熙看著我的表現,麵上已然露出一抹深沉的笑意,似光禿禿的梅枝積了厚厚的冰雪,寒意森森,“你怕了?”

我蹙緊了眉,心裏有過千萬種設想,也準備了千萬種說辭,卻偏偏沒料到羅熙的這步棋,我三年前可是被驅逐出宮的人,怎可再回去?回去後,我又該如何麵對曾經的人事?我想一想,神色立馬軟弱下來,“陛下,我不想回宮。”

羅熙輕輕一哂,“為了他?”

我搖頭,“不為了誰,我就是不想回宮而已,因為那裏有我最不堪最痛苦的回憶,我不想再記起。”

他神色一斂,眼中似生起了怒意,深邃的眸子裏多了幾分剛硬忖度,“在你心裏與朕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原來是你最不堪,最痛苦的回憶。”說著,他輕蔑一笑,不知道是笑我還是笑他自己。

我淡淡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屏息片刻,隻是用那抹鋒利不折的目光盯著我,隨後如刀刃般從未麵上淡淡劃過,一點一點低垂下去,聲音悄然中夾著脅迫的意味,“那你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