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故園月明;第一章 慧娘和書兒(1 / 3)

徐村三麵環山,一麵臨江。長嶺,滴翠山,落鳳坡重嶂疊巒,山色秀美,物產頗豐;靜瀾江麵開闊,碧波蕩漾,魚蝦成群。本地鄉民雖說人多地少,隻要手腳勤快,肯上山下河,總可以無凍餒之憂。然而群山是寶藏亦是屏障,阻隔交通,堪比蜀道之難;靜瀾江再往下遊去則多激流險灘不利行舟,名字也變成了滄瀾江。

徐家遷徙到此之前,本地人煙稀少,民智未開,與外界少有消息;且因為可耕之地稀少,土著們大都衣衫襤褸,土屋茅舍,安貧樂天。同戰亂不斷,天災人禍頻發的北方相比,這裏便如那武陵人口中的世外桃源一般了。

徐氏這一隻自曾高祖時遷徙至此。帶著不多的家人隨從,櫛風沐雨,篳路藍縷,開荒墾地,鑿石建屋,在這裏紮下了根,立名徐村。經過數代人不懈之努力,徐家在如今的族長徐征徐老太爺的帶領下,已經是家族興旺,子孫滿堂。

“喔喔喔……”一聲高昂的雄雞唱曉從徐村西頭的一處人家傳出來,緊接著便有無數雞鳴此起彼伏的相應著。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一輪圓月尚在空中踟躇未去,小小的山村就被喚醒了。漸漸的可以聽到開窗的聲音,打水的聲音,低不可辨的私語,高調熱情的寒暄,嫋嫋炊煙亦從一戶戶的煙筒升起……新的一天開始了。

“喔喔喔!”最響亮的雞鳴從村西頭的一個小院裏傳出。這是座老舊一進院子,院牆屋頂處處可見修補的痕跡。修補的地方被用磚頭、石塊、或是河邊撿來的鵝卵石獨具匠心的拚成梅花紋、如意紋什麼的花樣;牆頭上是綠油油的春韭,牆根處有各色的花草。主人的獨具匠心讓這個家顯得舊而不敗,生機勃勃,春意盎然。

進了大門,轉過照壁,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不大卻很潔淨的院子。正房三間,東廂房西廂各一間。南麵牆根上砌的廚房,廚房外麵還有一眼水井,石頭井台的一側也有一個小小的花圃。院子的地麵都是大大小小的鵝卵石鋪鋪就,即使是下雨天也不會積水泥濘,髒了鞋襪裙裾。

不同於普通農舍在前院養雞養鴨,地上常有汙物。這戶人家在正屋後麵加了個窄長的後院,把雞籠子和晾衣服的曬杆移到後麵,前院顯得憑空大了許多,也更幹淨整潔了。正屋前麵種的兩顆桂花樹,還有牆上爬的紫藤,牽牛花,屋角的梔子花。天氣好的時候,一家人圍石桌坐著,或是看書,或是說話,真是其樂融融。

這家的女人慧娘正在爐灶邊上忙碌著。她烏壓壓的頭上是青底繡著幾瓣小小的白丁香花瓣的布包頭,身上是本地婦人最常見的藍靛粗布短襖,隻是在交領上掐了紅白兩色的雙重滾邊,立時讓暗鴉鴉的粗布俏麗了起來。她的下裙也是一條最常見不過的月白色細布裙,腰上洗得發白的土布圍裙上隻有幾點水痕。袖子用紅青兩色的棉繩編就的攀膊高高地吊起,露出的一節纖細白嫩的小臂,涼水浸得通紅的手指尖兒上,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

“娘親。”隨著這脆脆的聲音,隻見一個身材高挑纖細的少女用後背頂開了門。隻見她費力的向後仰著身子,倒退幾步進了屋子。她雙臂捧著滿滿一大竹屜子做成壽桃形狀的生麵坯,那竹屜子幾乎把她的上半身都擋住了。白白胖胖的壽桃尖兒上都點了紅色,看著又漂亮又喜氣,就等著下鍋蒸了。

這是慧娘十二歲的女兒徐書兒。今天廚房裏要做的東西太多,書兒就把壽桃拿到了東廂裏去做了。

“也不怕摔了。怎麼不叫娘親過去幫你?”慧娘趕緊給接了過來放到灶台上。書兒卸了重擔,趕緊甩了甩胳膊,也不回答,隻是撒嬌道:“好沉啊!胳膊都酸了。”慧娘倒是難得見這個能幹的女兒撒嬌,不免笑得一臉寵溺,嘴上卻隻道:“來的正好,鍋裏的這屜已經蒸得了,拿個盆兒過來給撿出來。”

書兒拿了盆過來,飛快地把新出籠熱氣騰騰的壽桃撿到陶盆裏,撿幾個就燙得把手指頭放在耳垂上降溫。慧娘見了,便要過來幫她。書兒道:“我能行,沒幾個了,馬上就得了。”

書兒一邊繼續裝盆,一邊問道:“娘親,今年做壽桃格外多啊?”說實話,書兒看到平時不舍得吃的白麵,早上就都用掉了,心中還是有點心痛的。早早就開始幫著娘親管家的她,深知娘親是怎麼樣的辛苦做活和精打細算,才讓並不寬裕的家既有外麵的體麵,也有裏麵的滋潤。尤其是在這青黃不接的四月裏。

“喲,怎麼變得小氣了?”慧娘打趣著,把裝滿了壽桃,沉甸甸的大陶盆接過來放在桌子上,拿起書兒胳膊來輕輕地揉著。看著女兒那張酷肖其父的臉,不禁出了神。

女兒不似自己一般有著柔媚的丹鳳眼,圓潤的鵝蛋臉。她更肖她的父親徐謹,幾乎是一個模子出來的一雙黑白分明又亮又大的鹿眼,高挺的鼻梁和鮮明的下顎線條。雖然這些特征對於女孩來說有些過於英朗,好在兩瓣朱唇的唇角亦如其父一般天生微微上翹,仿佛總是麵帶微笑一般,讓人視之有如沐春風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