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槍錄 景逸鴻(1 / 2)

寂靜江岸,小船隨波起伏,燭火燃在靜謐夜晚,螢火對月,一副春暖尚好。

船內,輕輕傳來一支打油隨筆,愜意朗朗,正如空月鄉音。

“江兩雙曲,餘風嫋嫋;客棧青燈,鵲降月高;孤舟浮江畔,白歌婉瑩瑩;不慮是非曲直,不羨仗劍戎馬,半眠愜我心……”

船艙頂落下款款步踏,艙內人口銜青蒿翹著二郎腿笑道:“你還真是悠閑。”

艙頂人落在船頭,彎腰入艙,手中提著兩壺好酒。

“不喝,我就走。”

船夫趕緊起身,抱著那酒葫蘆像摸著骨肉爹娘般親:“唉唉唉!且慢~且慢,有朋自遠方來,豈有不迎之理?”

小燈掛在船頭,加了油火,欺淩著岸邊螢火小蟲的微光,倒映輪盤燈煌,在水中和天上的月亮爭輝,一片白茫餘波綿綿。

杯酒入腹,船中人看著對麵那滄桑且俊朗的麵龐,一道爪痕自耳根偏向鼻翼,有些滑稽,不由得嗤笑道:“老鴻,你這傷還未痊愈,怎的又去尋山野妖魔?死了怎辦!?”

男子淡然一笑,晃動著手中酒杯:“閑不住。”

他叫景逸鴻,曾是神族皇城威風凜凜的大將軍,戰功赫赫,忠孝兩全,

跟隨的老城主英年早逝,新上任的城主急於提拔自己的心腹,也擔憂他功高震主,言行間滿是疏遠之意;景逸鴻清楚,如果自己再不學聰明點,最後恐怕要落得個“一罪莫須有,從此聲名裂”的下場……

他借著已近半百之年的借口和回鄉贍養爹娘的美譽,讓出了將軍之席,成了庶民,好歹留下個名聲。

幾年侍奉,爹娘善終西去,他也沒了念頭,便每日遊走山野林間,救助那些被妖魔困擾的百姓鄉民,從一人之下的將軍,成了一個百姓誇讚的遊俠。

酒暖難遮心寒,有些發苦,景逸鴻咽著隻覺幹澀。

船夫被他救過,後來便常邀他垂釣飲酒,已是老相識,雖然性格迥異,但卻無話不談:“罷了,罷了,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而今太平盛世,你們這些能人都是鋒利的白刀子,人家放在身旁肯定會擔心割傷自己……換做我,我也不要你。”

說這些話景逸鴻並不生氣,反而心中暢快,船夫談吐直來直去,他卻覺得比那些道貌岸然的當庭官僚強百倍。

景逸鴻放下銅杯,不急不慢言道:“明日,我要離開這裏了,日後若能回來,再陪你垂釣。”

船夫嬉笑的神情戛然而止,有些失落,心裏卻明白。

“傳聞之事?”

“傳聞之事。”

他將酒一口抿盡,砸了咂嘴,“老鴻,此去凶惡你心知肚明,你已不是將軍身,何苦犯險?那可都是絕頂高手啊!”

就連這個不安鬧市的船夫都聽說了,曾經忽然銷聲匿跡的絕世高手所在之地被尋到,消息傳遍三界,就在凡間的空靈穀,幾大城主全都蠢蠢欲動,想要得到其中的力量。

如此境地,景逸鴻自然明白其中艱難,但他自有自己的想法:“我槍術已至瓶頸,單靠自己恐難再提升,本來有父母牽掛,故未敢遠遊……,現在父母已逝,我也沒了後顧之憂,所以想借此契機,突破一番。”

景逸鴻所言,船夫無話反駁,他所求的是今天有肉明天有酒,景逸鴻求的是登峰造極,雖然共飲於此,卻終究不是一路人。

他點點頭不再勸阻,說著些鼓勵的話,“老鴻,此去多保重…………以後要是聲名顯赫,成了一方聖人,到時候我帶著好酒去找你,你可不能拒之門外,不認我這個老夥計。”

船夫趣言讓嚴肅的景逸鴻忍不住的大笑,他斟滿酒杯端起,滿是自信:“若我當真能有所進階,到時候提著更好的酒回來和你敘舊,你可得把你釣【銀猿鯉】的法子教給我!”

“哎嗨!我那可是祖傳手藝,一瓶老酒就想拿走?反正你現在也不是那將軍了,到時候回來,把你那塊將軍符送我唄?我也當個稀罕玩意兒,平日上街還能和人炫耀炫耀。”

“嗬嗬,隨你吧……那就這麼說定了。”

……

把酒終有散,時光亦盡歡。

一轉眼二十年匆匆如煙,河畔一如曾經的蔥鬱,水鳥隨落日而躍,魚兒在清澈河流翱翔,河畔的翠柳也更生的高了幾丈,停泊樹下,那寬大的柳枝簇成一團隨風擺動,像個垂髫梳發的姑娘。

船夫駝著背靠在自己那破舊的老船頭獨自飲酒,今天捕到了大魚,晚飯不愁,懶得再動彈。

他眯著眼看向那通紅的夕陽,從身後抽出煙袋,點著,借著無限好的餘光,抽一口回憶的微香。

“老鴻啊……,你說話咋能不算話呢……,我的手藝沒跟任何人說過,就留給你呢……”

自言自語間,老船夫嗚咽哭泣著,用自己幹枯的手掌擦拭著紅腫的眼角,數不盡傷感。

他雖然沒啥本事,可說出去的話就要做到,半生都在這個河邊守著,可老友卻再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