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身後的椅子是紫檀雕花的鑲著螺鈿和自然山水的大理石椅子。
兩張椅子中間的紫檀茶幾上,熱水似乎剛衝進茶壺,茶葉還在壺中翻滾著,茶湯正在慢慢地變深。
老者的眼睛看不見,臉卻正正地對著徐幻之的方向,恭敬地開了口:
“您回來了。”
徐幻之鼻子裏輕哼了一聲,便在老者旁邊的椅上坐下。
“慧兒。”
老者喊了一聲,也坐下。
中年女子便走了過來,端起茶壺,向茶幾上的青花瓷茶杯斟茶。爾後恭敬地半彎著腰退下。
徐幻之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哼了一聲:
“這幾個青花杯子你倒是愛惜。”
“您喜歡的,一直替您保管好的。”
老者亦恭恭敬敬地。
徐幻之又哼了一聲,眼神淩厲地盯著老者:
“我說過,不要管我的事!”
徐幻之的語氣異常嚴厲。
老者聞聲沉默片刻,仍舊是直視著前方,沉穩地說道:
“豹子的戾氣越來越重,如果我不管,還有誰能幫您分擔呢?”
徐幻之冷哼一聲,盯著老者:
“你能分擔得了嗎?!”
聲音驀地大了起來,站在旁邊的慧兒一驚,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幾百年了,它總要橫生是非,即使我把它藏得再深,也總是有人打它主意……我為霍家承受的太多,夠了!我不要像死人一樣地活著,我也有感情,我也想活得像普通人!”
注定要承受,注定不能是普通人。
幾百年便像是一場漫長的酷刑。
老者的皺紋便刻上憐憫,胸前的長須也微微地顫抖著:
“唉,我知道您的委屈,我也知道您惦記著她,可是……你們真是有緣無份哪。”
徐幻之便愈發地冷淡,毫不客氣地,任誰都知道他在維護她:
“不要總是怪罪她,她是無辜的。為什麼總要讓一個女人來承受這些苦難呢?你不要阻止我!”
老者便愈發地恭敬:
“我哪裏怪她了?隻是這隻豹子毀不了,扔不掉,纏著霍家。它帶著歐陽倫的執念與戾氣,貓戲老鼠一般,讓世人自相殘殺,也讓您不得安生啊。”
徐幻之歎氣。
隻有他自己知道,並非毀不了,並非扔不掉。
凡事皆有代價,而他不過是放不下,不想付出代價。
放不下,便終是“不得安生”。
他放不下的,幾百年未曾改變過。
語氣便柔和下來:
“我倒沒什麼,如果要有一個人受難,那就讓我來吧。隻是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讓其他人再卷進來。”
辦公室裏的一切和楊一凡的心境一樣。
各種各樣的文件以及豹子的調查圖片淩亂地鋪放在桌麵上,在日光燈下冷冰冰的,像一處荒郊野外的亂葬崗。
楊一凡覺得此刻的自己亦是一個無主的孤魂。
頂著一頭亂發,滿眼紅絲地坐在電腦前,一隻手夾著香煙,一隻手無意識地敲打著鍵盤。
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他已經不記得了。
隻記得,章筱雨在他耳邊用最溫柔的聲音,說的卻是對徐幻之的傾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