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梔看他這樣,隻覺得之前宋祁深孔雀開屏的氣息再次湧來。
她緊跟著湊上去,也確實是驚訝了,“是挪威的漁場?”
宋祁深點點頭,宋老爺子身子是今年徹底垮掉的,前幾年老人家身體還在療養的時候,精神還算不錯,在這裏投資了漁場和大片的牧原。
上次公司招標會,海外部門自然將這一部門羅列了出來。
宋祁深就讓夏助理去了解了一下詳情。
他所購買的漁場,海域和宋老爺子的位置不同。
宋祁深看中的是北海漁場靠近挪威的峽灣處,麵積跨越很廣,可以在上麵乘坐遊艇衝浪。
漁場每年的部分盈利,他打算以千梔的英文名義,捐給世界紅十字會。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去海邊釣魚?”千梔看他仍然是緊閉著雙眼的模樣,搖著他的手臂。
奈何宋祁深仍然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一動也不動。
千梔好奇心上來了,“可是我們就來挪威這麼一次,你買了之後怎麼用?”
宋祁深這才有所察覺一般,緩緩睜開眼,語氣很隨意,像是談論天氣一樣,“養老用。”
千梔“”
她努力憋著笑,“所以你都想到那麼久遠的時候了嗎?”
“嗯,這邊還有老爺子以宋氏的名義買下來的島,以後我們老了,可以過來。”
宋祁深說著目光探向車窗外,視線在低矮精準的一幢幢小屋上掠過。
“我們這次可以坐遊艇去遠海深釣。”他繼續道。
不知想到了什麼,宋祁深收回視線,黑曜的瞳仁緊緊地鎖住她,“你小時候說過想要一大片的海,還記得麼?”
她什麼時候說過這個了?或許是記憶太久遠,她有些忘了。
但眼前宋祁深的目光,竟帶了點熱切。
千梔鬼使神差,點了點頭,“嗯”
“那也算是解了你多年的夙願?”宋祁深聽到此,尾音稍揚,單挑起半邊眉,格外愉悅的樣子。
千梔就這麼望著他,心下沒由來地暖烘烘的。
還會有誰將她小時候說過的話記在心裏,甚至於,她自己都早已遺忘。
思及此,千梔撈起他的一隻手,自己的小手掌緊跟著附上去,而後五指相扣,緊緊攥著他的。
宋祁深指節明晰,泛著微涼,修長如玉的手骨骼清落,千梔被硌著,倒也不覺得難受。
女孩舉起兩人相攥著的手,貼近自己,而後用力捏了捏,“那你還有願望嗎,你想要的,我也買給你。”
宋祁深淡淡地抽回手,“願望早沒了。”
“啊?”
“你獎金不是花完了?”宋祁深說完徑自抿唇,一副又要闔上雙眸的樣子。
千梔鬆開他的手,使勁兒地去手去撥開他的眼皮,“——誒你別睡呀!”
宋祁深撈人入懷,頭稍稍側開,別過臉去,躲開她作亂的手,低聲問道,“現在膽肥了啊?輪到你,就這麼理直氣壯?”
“理直氣壯的是你才對。”千梔被他抱過去,順勢靠在他肩上,“獎金這次是花完了,但我以後可以贏回來更多的獎金啊。”
繼而,像是約定什麼似的。
“我的那些獎金,都給你。”千梔說著,偷偷撓了撓他的手心。
“這才有點乖。”
宋祁深獎賞似的拍拍女孩的頭,之前的冷淡全然消失。
這麼一恍惚,千梔還以為自己之前的記憶錯亂了。
這人怎麼跟京劇似的,變臉這麼快
宋老爺子休養的地方在靠湖傍山的一幢小樓裏,平常進行療養,會有私人的家庭醫生過來。
那是一支專業的團隊,這麼多年下來,已經傾盡所有資源,隻關照宋老爺子一人。
宋老的病況其實一直都抑製調控得不錯,直到今年才複發,在各種療養吊著的情況下,病勢像龍卷風一般突如其來。
他一直強撐著身體,年少拚搏,中年也在鞠躬盡瘁,等到真正老了的時候,也沒怎麼休息過。這一生看來,確實勞累過多,身體防線潰敗,內裏早就腐朽了。
宋奶奶很早些年的時候便去了,他也沒續娶。之前身邊還有人作伴,到了現如今,也沒有體己人能夠說說話。
老爺子本質上也是個說一不二,雷厲風行的性子,沒讓兒輩和小輩來陪著他,隻管自己獨自生活。
之前宋祁深從代管的宋家叔輩那裏全盤接手了宋氏,又解決了婚姻大事,這才讓他心中的重擔給卸了下去。
據醫生最新的觀察來看,他身體大有好轉的趨勢。
最起碼的,精神跟之前比,好了不少。
千梔跟著宋祁深邁進小樓裏的時候,宋父宋母已經在了,見到兩人過來,輕聲細語的,聲調都放緩了。
“梔梔,你爸媽現在還沒到,你和你哥哥兩個現在先上樓。”顧綰綰拉過兩人,繼續說道,“老爺子剛在還在睡,聽說你們快到了,怎麼也不肯再躺下去了。”
宋祁深本來走在前方,被宋母拉過去以後,側身朝她伸過來一隻手臂。
“好的,我們現在就上去。”千梔應了聲,連忙向前邁開幾步,自然而然撈過宋祁深的手。
“我和你爸剛才一直都在,現在呢,就交給你們了。”宋母看著他們倆上樓,還囑托了句。
千梔回想起宋母的話,轉頭輕聲問一旁的宋祁深,“爺爺身體現在還好嗎?”
“比年初的時候要好。”宋祁深說著開門,將千梔先推了進去房。
病房裏彌漫著澀苦的味道,窗簷四周都爬滿了藤蔓,綠植和多肉在向外延伸的陽台處,高高低低地擺著。
從陽台向外眺望,能看見遠處成片的針葉林和淡藍的湖泊。
棕木古典的架子床上,宋老爺子半靠在床頭,望著兩人笑。
千梔主動邁上前來,喊了聲,“爺爺。”
“哎哎梔梔啊”宋老爺子身姿不再挺拔,威嚴消逝,留下的隻剩和藹了。
他喚了這麼幾聲,語氣欣慰又悠長。
但畢竟年老,又病痛纏身,最近身體雖然稍好點了,氣色也盡顯衰老。
宋老的聲音,都不複清朗了。
之前那個大院裏身材高大,笑起來格外爽朗的人,終於也沒能抵抗住時光,徹徹底底被生命的流逝所壓垮。
千梔不知為何,隻覺得聲音哽塞,她盡量平穩,“嗯,爺爺,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