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趕緊起床，都5:50了！”
何小天聽到這話還以為自己在家中，等漸漸醒過神來，才不由得心神一震，驚坐而起，趕忙穿衣疊被。
高三機械而重複的生活日複一日，格式化著蒼藍天空下每一片的與眾不同。
譬如女子在拒絕男子時常說的一句：“你是個好人。”
隻這一句話，在這個年代，就足足可以致一個體製外的人死十回了。
他們在6:00開始早讀，在6:50開始早飯。
窗口前還是如往常一樣的混亂，插隊的人多，想插隊的人更多。
如果插隊既方便，又不必付出代價——那麼排隊還有什麼意義呢？
至於還在排隊的人，他們也隻是有插隊的心，沒插隊的硬件設施罷了。
規矩和代價是同時出現的，缺一不可。
何小天前方是之前那個製止別人插隊而和人打起來一個胖子，因為受到另外三個人的手頭教育之後又受到了老師的口頭教育，以致差點被開除，現在也是心灰意冷，看破世俗超然世外，任由著前麵人隨意插隊。如此一個一腔熱血的有誌青年，頃刻間就被文武交替磨平了棱角，可見學校果真是個老師負責教書、學生負責育人的好地方。
何小天還在盤算著幾時能吃到飯，身後卻出現一個老師。這老師個子不高，體型也偏瘦，戴著一副金絲眼鏡，一看就是那種除了和人講道理之外什麼都做不了的人。
他輕聲勸道：“不準插隊。”
插隊的人紛紛轉頭，不帶一絲驚恐，有的隻是好奇，想看看是哪個學生這麼多管閑事——原來是個老師。
好比小偷見了警察，就算這個警察沒打算抓他，但警察這個名稱的威懾力也還是在的。
令人恐懼的從來不是某個人，而是這個人代表的身份。
眾人隻得四散而去，防止發生不必要的爭端。
老師對自己的威懾力頗為滿意，就又掉頭去了別處窗口。
隻可惜大勢已至，拆東牆補西牆已然毫無意義。這老師前腳剛走，後腳學生們就又圍了上去。
民眾從來不會因為某一個人而發生改變。
民眾隻會為體製改變。
他們喜歡迎合，就像他們喜歡活著。
二
7:20不到，朱德福就已經在教室門口等著了。
今天也算正式上課的第一天，宿舍很多東西都還需要整理，尤其是昨天從家裏帶來的飯吃了滿地的垃圾，打掃起來也頗為費勁，所以很多學生來的都比平時晚，但也知道第一節就是化學課，因此也都在7:30之前趕到了教室。
“你看看這表，6:50吃飯，吃到了7:30人才齊！這還是高三嗎！你們就這麼點時間觀念？40分鍾才回來！還說回宿舍打掃衛生，我一猜就知道宿舍亂成什麼樣！”朱德福道：“人家四班起床就打掃衛生，吃完飯就回教室，有的連飯都不吃。從明天開始，宿舍衛生要在早上起床後打掃幹淨，6點到教室。7:10之後，除了廁所和環境衛生去打掃一下，別人都在教室裏學習。40分鍾，很多班都已經開始上課了，今天要不是我在這裏等著你們，別的老師都已經開始講課了。這不是你學習不學習的事情，人家老師在講課，你一個個的才進來算什麼？早飯後所有衛生，7:20之前必須打掃幹淨！
從明天開始，要輪到咱班要打掃廁所了。早飯後午飯後每天兩次，我見四班已經把底子清出來了，很好打掃。昨晚數學老師講課，有不少同學在下麵說話。這還不是自習課，老師還在台上講題你就在說話，如果是自習課呢？你們這些同學不想上就退學，課堂不是聊天的地方，你是嫌人家老師講的不好還是怎麼著？有說有笑的，隔著玻璃看你們的表情可真豐富。我說過，不想上就退學，退學不丟人，你走了說不定對你的前途有好處，天天賴著不走，不走就要有個學生樣！你們這些同學我都記住了，等考完試再說。
說句實在的，你們有的人現在就算頭懸梁錐刺股也不管用了，你留在這裏隻是頂著學生的名號罷了。我再說一遍，今後發現違紀的，包括睡覺的，再有一次我就把你家長叫來，讓他們表表態，說領走就領走，我就不信弄不走幾個學生——你放心，隻要你有名字，你就有高考檔案，人家就給你畢業證。有人去春季高考，還問我專業怎麼那麼少，哼，你本來就是專科的本事，給你一個本科你還嫌少？如果你給我兩萬塊錢就有個本科，你給不給？你當然給，咱班至少有20個人給我錢，當然我也沒那本事。
我說過了，上夠的同學不要不好意思退學，一點都不丟人。學到現在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隻要你會寫自己的名字就夠了，我們現在的能力已經遠遠超過這個了。你們留在這裏，既違反紀律，又浪費時間，高三的生活很苦，很累，很枯燥，如果你對學習沒興趣了，把你放在教室就是活受罪，你真喜歡受罪？以後再發現你犯紀律，就把家長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