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何小天、趙羽、張小磊和周成彥進教學樓的時候,李振和張麗雪和李玲三人已經被扣在門外罰站了。現在時間是5:58,清晨的溫度低至零下,三人手裹在衣兜裏,縮著脖子排在牆邊,鼻孔裏一陣陣的冒出白霧。牆壁的溫度低的像一塊冰,也許冬天是學生罰站時唯一不敢貼牆的季節。
“誰讓你們站的?”周成彥輕聲問一句,眼神惶恐的四下張望著。
李振道:“李長君。我5:55就到了,正好他在咱們教室門口,操,這傻逼。”
周成彥聲音仍是極低:“他在教室嗎?”
李振道:“去一班了,他讓再來的人都站在這裏。”
走廊從此處直到盡頭的一班再無一人,樓內諸多喧嚷的誦書聲在每一處不可抵禦的寒冷中碰撞又融合,無可避免的與冬日邂逅在這冷冷清清的孤寂之中。
趙羽道:“我進教室,這麼多人走一個他也看不出來。”
人在自我感覺能獲利時是最願意響應另一個人號召的,哪怕他並不是這個觀點的受眾。餘下幾人麵麵相視,頃刻便代入了趙羽的第一人稱,都認為這話有理。於是除原先見過李長君的人外也全回了教室。
黃子敬見隻是何小天這四人進來,以為還不知道要罰站的事,便告訴他:“李長君讓遲到的人在門口站著。”
嚴鬆也說:“對啊,你沒看到在門口的那三個人嗎?”
何小天問:“李長君數人了嗎?”
黃子敬說:“沒有,就在教室門口看了看。”
何小天問:“看了幾分鍾?”
黃子敬說:“大約兩分鍾吧。”
何小天心中略一盤算,想他也許數過人了,而且既然他能說出後來人要在門口罰站這樣的話,就表示他知道還有人沒到,如果他再來時見門外還是三個人,不知會做何舉措?
李長君很快就來了三班,對時間所把握的精確程度像是三人進門時觸發了什麼報警裝置。
“剛才來的時候誰見到門外三個人了?”
語氣還算平和,也許是見慣了他的淩厲,因此總讓人覺得他的話帶著天然的威嚴。
“出來。”他說。
七個人貼牆站成一排,李長君也再沒訓什麼,去小黑屋看了一眼,就回辦公室了。
張麗雪對李玲說:“小黑屋那人老是去拉屎,就被李長君給弄進去了。”
張小磊對何小天說:“我以為李長君怎麼也把咱們弄到小黑屋,或者弄到他辦公室揍一頓,沒想到把咱們晾這裏了。凍死了。你說他一個人在辦公室幹什麼啊?”
何小天道:“一個人,你說能幹什麼?”
張小磊道:“哦,看黃色。”
趙羽對周成彥說:“你發沒發現,付澤坤現在有些嫉妒我。我和劉峰過了民航的體檢,他一見我就飛行員飛行員的埋汰我,見了劉峰就喊富二代富二代。昨晚不是床鋪扣二分嘛,宋國濤站起來了,付澤坤就回頭一直對我喊‘西北上西北上’。”
二
數學課。
李育新道:“期末模擬人家B班都有考145分的,你自己想想,你那水平為什麼達不到145分?同樣是在這裏學習。12題,本來這個題非常簡單,為什麼咱班絕大部分同學都做錯?口算都用不上!我們做對的很少,我不知道你到底——怎麼說——還有臉坐在這裏。”
譚小花道:“不坐在這裏能去哪?”
李育新道:“13題,全班可能就李喜昆同學做對了,7/16,還有誰做對了?這個思路非常明顯!非常直接!沒有別的,就是運算不等式。說真的,那些做錯的,不會做的,純屬在這裏浪費時間,天天掛著羊頭賣狗肉。這個長條試卷山東版的,都有詳細答案,我就不再講了,看著模擬一,模擬一真是可恨!尤其是16題,最可恨!這個題沒幾個做對的,這樣的題可以說原題都做過好幾遍了,可以說都做過的,多簡單。看著16題——我覺得真是恨死我了!這樣的題多明顯,明顯吧?餘弦也行,正弦也行,這是咱們講的時候反複強調的,你做錯的同學好好看看,這麼簡單的題做過多少次了?我們的常做題你都做不對,這樣的題你都做不了滿分,真的——恨死我了!還要我怎麼講?一遍一遍的和你交代,16題向量這種題,再不過關實在沒辦法了。還有第8題,很簡單,反複說,反複的說!代入就可以,答案已經非常詳細,我不再說了。”
譚小花道:“代入求不出來啊。”
“怎麼求不出來!你說怎麼就求不出來!給你方法你還做錯!我反複說,你為什麼不會做?反複這樣的告誡你,你就是聽不到,連這樣的題你都做錯,我們如何得高分?再一個,山東卷17題,你看看你們——你看不到人家怎麼寫的嗎?不細心不認真,我還要怎樣批評你你才能聽?這個題很明顯以前做過,考察古典概型還是獨立性檢驗,咱們同學不知道是不是商量過的,全部當做古典概型處理,如果以前這個類型咱們沒做過,情有可原,但是明明做過的你還做錯!這個題很明顯。你要知道你為什麼學習不好,前麵做過的題你好好想想你理解透了沒有?這個題是我們以前做過的題,我們同學也做過很多這個類型的題,其中第1問肯定做過,你想想為什麼人家140分,我們同學連過線都過不了?唉,在前麵做題的過程中我就尋思,咱們同學都到什麼地步了,以PB為Z軸,你是不是傻?還用考慮嗎?我想想都上火,明明人家60度不垂直的,你還以它為Z軸,前麵有這類型的題。”
譚小花道:“那該怎麼描述?”
李育新道:“愛怎麼描述怎麼描述。”
譚小花道:“沒做過這樣的題。”
李育新道:“連接它和它的中點,之前沒強調過嗎?經常做的題,這樣的題求出第一問,接著就能把第二問求出來!無論代數,無論幾何,都是由條件得結論,接著就能得出來,多簡單!都做過那麼多幾何題了,我以為已經練出來了,結果很多同學做這題感覺要難死了。說真的,學習好的,那些考滿分的,沒有別的,就做到了一點——通過這些題吸取教訓。不會做不要緊,咱們說過,記住它!下一次再遇到,馬上推廣過來。20題也做過,我不講了。21題,這個思路,說真的,非常簡單,運算麻煩,題不難。”
三
中午,餐廳。
蘇龍潛道:“我們班的那一對奇葩,真是要命,整天秀恩愛,看得我真是難受。”
張元寶道:“我比你還難受。有一對正好在我兩邊,他們一說話我就要低頭,結果他們也跟著低頭,我就更要低頭。真是折磨人。”
李澤勝道:“你傻呀,聽不出來蘇龍潛的意思嗎?他是情人不在,你是什麼?人家是心靈上的折磨,你才是肉體上的。”
張元寶道:“其實我心靈上也很受折磨。”
李澤勝道:“陳航航跟你們班那女的分了是吧?”
張元寶道:“應該是分了,今天見她左眼都腫了,戴著眼鏡都能看出來。”
李澤勝道:“蘇龍潛你別往外瞎吆喝。”
張元寶道:“你傻呀,他都不認識他說什麼說。是不是有個男的追你們班李瑤?”
李澤勝道:“那人回去就被打了一頓。”
張元寶道:“兩男的單挑?”
李澤勝道:“你傻呀,當然是一群打一個,什麼年代了還單挑。”
蘇龍潛道:“何小天你一會兒和我去趟超市,我買套題。”
何小天道:“行。”
蘇龍潛道:“李長君下午就要檢查。其實就是買來走個形式,我們的題早就多的做不完了。”
四
化學課。
“連這種基礎的題都不會。這種題就好像你的根,你根都爛了,還參加什麼高考?就剩葉子能活幾天?”
譚小花道:“活到高考。”
朱德福道:“一門心思的想回家,回家幹什麼?吃奶啊?還有幾天就高考了,還想玩兒!讓你留下學習就像要殺你一樣,一看就沒出息,等你考上大學兩周回家一次?腦子一天天隻想著回家,玩兒,吃東西,什麼時候了還想這個?讓你做題的時候你就好好做,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這個題對你的能力提升很重要,我講完這個題也就沒用了。我們高考為什麼要分成好幾個檔次?這就是在選拔能力,一點能力都沒有考什麼一本?我現在就在想,最好一個地震把你們震死,我們也就放假了,不然你說還能怎麼教?體現能力的題一個也不會,整套試卷一個偏題怪題也沒有,你還是不會。人家偏題怪題是用來選拔人才用的,你的能力能和人家一樣嗎?咱們也考不上名牌,那種題對咱們來說就是個擺設,也不用考慮。這節課間不跑操,環境值日生去打掃花園,教室值日生把教室打掃一下,再拖一下。”
五
每一個今日的出現都如同著昨日的消逝,時間在毫無察覺中永遠的成為不可更改的過去。像河水流過田野和村莊,流過黎明和夜晚,流過四季和那些未來可期。不是每一條河流的盡頭都是大海,無論波濤洶湧還是風平浪靜,青草上的露水總會消融在太陽升起的時候。
宿舍值日生和環境值日生都走了,餘下的還有教室值日生和一些無事的人,有的仍在學習,也有的以閑聊或者看來打發枯燥的時光。
劉陽偉坐在周成彥的位子上,與後麵的馬振基比賽對眼,誰先眨眼算誰輸。原本是賭一根烤腸,結果因為馬振基打了一個噴嚏,二人幾乎在同時眨了眼,所以沒能分出勝負。劉陽偉對於馬振基把鼻涕和口水噴到自己臉上的事情倍感屈辱,擦都顧不上擦抬腿便是一腳,回身便跑。還不及跑出多遠,馬振基屁不離凳,一腳追上。劉陽偉一個趔趄,撞到了正在喝水的宋國濤。
眾人看著劉陽偉臉上的鼻涕,笑聲歡快,像是連載動漫到了高潮部分,因此都期待著主角的下一步走向,對於宋國濤濕了滿懷的事情全沒在意。
宋國濤隻有短暫的一秒停頓,也許是在估算濕掉的衣服值得他發多大的火。忽然他猛地舉起水杯,“砰”的一聲重摔在地,嘶吼一聲:“想死啊!”水四濺而起,也有的還在杯子裏來不及流出,隨杯子彈起幾次之後才緩緩淌在地上。
周圍人還沉浸在因為劉陽偉臉上掛著的鼻涕所產生的笑意當中,無緣無故被濺一身水,又知道這人是宋國濤,自然紛紛開罵,有罵他弄濕自己衣服的,也有罵他弄濕自己桌子的,還有怪他弄濕地麵的,至於宋國濤是什麼情緒——誰管呢。
杯子在這樣的力度之下仍然沒碎,容易碎的杯子固然不是好杯子,但在該碎的時候不碎的杯子更不是好杯子。宋國濤因為憤怒得不到表達,心中更氣,又猛踹一腳,結果這杯子像是諾基亞的贈品,結實的有些不合常理,依然沒碎,而且還因為地麵太滑讓他差點摔倒,氣得他抓起杯子,重重砸進了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