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帶血的麻糖(2 / 2)

楊安哭泣著接過麻糖,父親身軀上還在流淌而出的鮮血映入淚水,隻感覺滿目一片血色。這血色和母親的哀號,化成了楊安幼心靈中傷悲的底色。

被救的二人是揚州中醫世家的家主林修和下人福伯。二人看到這一幕,悲從中來,潸然淚下。

後來,林修通過了解知道,李桂花生於清光緒十七年(公元一八九一年),竟然與自己同庚,楊木匠叫楊青林,生於清光緒六年(公元一八八零年),隻是生計的因素,楊木匠、李桂花遠遠比實際年齡看著大上不少。不過當時,國人平均壽命也就四十來歲。楊安生於民國十年元月,快十一歲了,比自己女兒大一歲多點,身材十分的瘦,看著比自己女兒卻是矮了不少。

再過幾日就是民國十九年冬至,或許是因為一個好人的離去,中午過後開始變成陰,晚上“嗚嗚”地刮起了大風,好似老也不情願楊木匠這樣的好人離去,也在哭泣楊木匠命運多舛。

在漢口的一條背街,有一叢棚戶區,居住著窮苦的人們。民國十七年五月,楊木匠一家從麻城來到這裏,已經兩三年了。

下午,林修二人備了一口上好的棺木,找人將楊木匠更衣入殮,棺木放在巷子內一棵樹下,還搭起雨棚。楊木匠有手藝,平日又樂於幫襯鄰裏,短短兩年來掙得不錯的人緣,巷的窮苦人都很實誠,不少人都紛紛前來吊唁,安慰苦命的李桂花,都在棺前著“好人走好”之類的話語。

夜深了,吊唁的人都走了。寒風呼嘯,涼棚撲撲作響,白燭搖曳欲滅,馬燈光線昏黃。夜風穿透涼棚,吹動著李桂花額前淩亂的頭發,滿臉的憔悴讓這個女人一下子蒼老了至少十來歲。林老板二人知道這時什麼安慰的話都是無力的,陪著李桂花緩緩地向靈前瓦盆裏奉送著紙錢,紙錢燃燒的火光映照著李桂花悲苦、憔悴的臉頰。看著這可憐的窮苦人,林修在心裏默默地喊道:“楊兄啊,楊兄,你的大恩,我林修一輩子都還不完!我們一定會照顧好嫂子和安兒,把安兒當成自己的孩子,把他撫養成人,你放心地走吧。”

半夜裏,李桂花才慢慢緩過神來,對林修念叨道:“木匠是個好人,民國十七年初收留一個遊擊隊員養傷,後來被發現,就在那年五月倉惶地丟下麻城的家,帶我們逃到這裏討生活,沒想到還是這麼快去了……。林老板心裏不要有什麼,這都是他的命,都是我們的命苦。”在李桂花的一意堅持下,林修二人離去住店休息。

這一夜,林修和福伯二人徹夜難眠,到李桂花的善良與無求,二人心中覺得越發虧欠得很。一方麵商量著怎麼報答這大的恩情,怎麼安置這苦命的母子。另一方麵,也在思量著林家世代行醫積善,不知道在哪裏傷害了或是得罪了什麼人,以至於要下這麼狠的手,心裏也泛起了一陣憂慮。

下半夜,李桂花絮叨了不少話語。從母親的絮叨中,楊安才知道自己三四歲才會搖搖晃晃地走路、才會話。父母親和周圍的人都擔心自己會養不大。名字也是別人起的,就是希望平安長大。父親四十歲的時候,自己才出生,出生後不久母親奶水不夠,父親拚命地掙著錢,白晚上做木活,趕早還要割馬草賣給大戶或是兵營裏,尋著買牛奶、羊奶喂自己。就是這樣一直到三歲,自己還不會走路話,還是不怎麼長個。

安葬好楊木匠,林修留下了十塊大洋,就帶著采購的藥材回到了揚州老家,直到提前趕來漢口給楊木匠燒“五七”。那塊染血的麻糖,楊安一直揣在衣袋裏,直到燒“五七”那日,才在臨走前放到父親的墳前。麻糖放下了,傷痛卻深深地留在了心裏。這一是民國二十年一月二十二日,楊安剛剛十一歲。

兩來,在林修和福伯一直努力勸下,李桂花感受到了林家二人的真誠與執著,想著這林家或許是一個知恩圖報的好人家,看著瘦的楊安,終於同意跟著到揚州生活。楊安執意帶走了父親曾經用過的工具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