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墨跡侵染。
仲秋,煙雨紛紛。
清淨山林和飄香酒巷受禪修道人喜愛,修者向來主張清閑寡欲,但在江南就身不由己了,時逢秋冬,他們常以美酒作伴,其中,一種名為半坡的麥釀酒價格雖賤,人人能喝,扼要的是飄香十裏,回味無窮。
何為半坡,打酒之人返家的路上總耐不住腹中蟲子撕咬,還未到青石路的半坡,就想打開喝上一口,然而大多數都會莫明折返,因為生怕不夠喝。
石路上就行著一個人,提了一壇不算,還有一壇已經湊到了嘴邊,清涼的液體發出泉水般流動的響動,這樣灌幾口之後,他繼續在石路上走著。
在旁人看來,修道之人酗酒好食再正常不過,這人便是每日一打,從不落下,他倒是隨意得很,桃木發簪斜插盤頭,額頭處飄著的發絲之下滿臉倦意,本是綿雨紛紛,他卻好,不遮傘,慢悠悠地走著,青衣已被雨水深浸,泥漿染鞋,但他還有很長的回路要走。
行人無幾,正在跨橋之時,河中魚驚,他的眼角忽然露出一絲光彩,隻見橋另一頭站著青筋爆起,皮膚古銅的怪人,再視之猙獰麵容,常人都看得出來,這不稱怪人,而是怪物。
刹那間,目無光澤的怪物扭曲了全身,忽然以極快的速度衝了過來。
行之意,盡道之責,擒屍符鬼,化怨誅惡,咒在瞬間,以念驅符,鬼靈焉存?
——術士法則
道如此,這位術士卻沒有驅任何符文,反而在怪物近身猛撲之時,消失不見了,隨後,一聲悅耳又詭異的笛聲驟然響起,風聲雨聲附和,那人再次出現,而出現的地方竟然多出了一個人。
一個戴鬥笠的人,頗為神秘,白衣間搭紅色,衣服上布滿了奇怪的文字,笛聲便是他吹奏出來的。
“江兄別來無恙啊!”吹笛人臉上夾帶不起眼的波動,停下笛聲抬頭道,讓人驚奇的是此人朱砂點額畫眉,俊秀整潔,他同樣是一名術士,名為長孫尺,師得意弟子之一,十年外境苦修。
“要酒何必搶,呐”著,江野舉手遞給他一壇,“十年了,怎麼還成趕屍人了?”
長孫尺也倒沒有多餘的講究,抬手大喝一口,回應道:“別人的路走不來。”
“嗬,真是個異類,放著陽光大道不走,偏偏來過獨木橋,再了,你可是最有希望成為師的人,就不怕——”
話未完,長孫尺一點就透,他笑了笑,“不知江兄口中的異類也指自己?招魂符屍,幽靈紙紮……比起你,我的手段也太枯燥了,畢竟都隻是一些會動的木頭罷了,還別,真想跟江兄討教一番。”
話音剛落,竹林邊有了很大的動靜,與此同時,采竹筍的人突然咋呼一聲跑了出來,很顯然見了很多怪物,很多。
“得了,收起你那些玩意,大白的,鬥屍得分場合。”
“見麵禮而已,你不愛看,總會有人想看。”
“有人想看?”江野僅僅在心裏發出疑問,而這時,隻見烏雲處強穿下來幾束金光,金光處兀地出現若幹人,有的著道袍,有的穿甲配劍,有的衣冠端莊,星點簷頂、樹梢、高塔……那高塔上就飄飄乎羽化道人,這人頭發長胡比雪還白。
武道修道的宗門門派都來了。
“一個背離正道,被逐出師門,一個又重蹈覆轍,造孽啊!”樹梢上的道人感歎道,“不容,理不應,應當誅滅!”
江野人如其名,早就無師無門,自在慣了,他看向長孫尺,隻是沒想到當初的“逐出師門”,在如今就成了“誅滅”,看來一有江野,二現長孫尺,師徹底怒了,然而江野再看向高塔的那人,卻在他臉色中找不到任何喜怒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