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筱扯下一片衣袖,蒙住自己的口鼻,輕輕站起身來。她剛走了兩步,就見到父王朱柏猛地回頭看向自己,露出不解的複雜神色,火光在他的眼中閃躍,既像責備她的軟弱,又像讚許她的堅強。
朱清筱不知該什麼,僵在原地,靜靜地和朱柏對視著。她輕咬著嘴唇,怕朱柏對她的“貪生”出言責怪,然而朱柏最終目光轉柔,一言不發地轉回頭去。
或許這就是他身為一個父親,給予女兒最後的寵愛。
朱清筱再不遲疑,在發燙的地磚上踮著腳尖,向皓元廳的後門走去,走前最後再看一眼父王挺拔的背影,含淚而別。
皓元廳後門的火勢燒得正旺,朱清筱看準其中薄弱的位置一腳踢出,便把門板“哢嚓”一聲踢得飛了出去。她雖生於王|府,卻有幸蒙人指點,習得一身健體防身的武功,區區一道門,的確攔不住她。
出了皓元廳,就見到整個王|府已陷入一片火海,到處都是刺眼的焰光和滾滾的黑煙,熱浪一層又一層地撲麵而來,烏雲低沉的黑夜被映照得亮如白晝。婢仆早被遣散,此時偌大的王|府空無一人,隻有烤蔫的花木以及燒焦的斷壁環繞在她左右。朱清筱辨明了方向,掩著口鼻向西門逃去。
還沒跑出幾步,皓元廳在她身後的火勢中轟然坍塌。親人離世,家園毀滅,一陣錐心般的劇慟傳來,讓這個年方十四歲的少女腿一軟摔倒在地。她鼻子一酸,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崩潰的情緒,放眼王|府內的滌業火,痛哭失聲。
朱清筱哭得幾乎要喘不上氣來,一幕幕或甜蜜或傷心的往事在她的腦海中重現,越想便越哭得厲害。她無力地趴在王|府後園的青石板徑上,指甲扣在青石的磚縫裏,竟有些後悔自己不知算是堅強還是懦弱的選擇,仿佛和父母同歸於皓元廳中,倒也沒什麼不好。
“表妹!”就在朱清筱哭得全身力氣都已從她身上抽離的時候,一隻手伸到了她的眼前。手指修長而有力,一隻她熟悉的大手。
朱清筱難以置信地拭了拭朦朧的淚眼,抬眼一看,內心不禁泛起一陣暖意,同時一直緊張的精神也如找到了依靠般開始放鬆下來。她哽咽著喚道:“藍橋哥!”
來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身穿靛藍袍,腳踏登雲履,腰係玄帶,背挎寶劍,劍眉星目,俊臉如雕刻般棱角分明。他朝朱清筱微微一笑,聲線純淨而沉厚,目光中遍是清澈如水的溫柔:“來,我帶你離開這裏。”
這個少年的出現,就像是一泓來自雪山的清泉,撫慰著朱清筱被痛苦灼傷的心靈,更像是一種力量,讓她重新找回堅強的自己。朱清筱拉著少年的手站起身來,輕輕甩了甩頭,仿佛把心中鬱結的痛楚暫時甩個幹淨。
“我們往哪走?”朱清筱問,此時王|府四麵已盡被火勢覆蓋,對於能否逃出火海,她並無把握。但是她並不擔心,有她的表哥藍橋在,一切的問題便已再不是問題。
藍橋沒有急於拉著朱清筱疾奔,而是問她:“你自己能走嗎?是否需我背你?”
“我沒事。”朱清筱盡力表現得堅強,原地抬了抬腳,肯定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走。”
“這邊。”藍橋拉著朱清筱的手,轉入一條火勢稍弱的道。
朱清筱乖乖跟在藍橋的身後,藍橋引領著她,三繞五拐之間已拉著她來到了王|府的東門。
東門的火勢不,兩側的門房和門廊都已燒作一片廢墟,到處都是黑乎乎的殘垣斷壁和未燃盡的火苗。藍橋蹲下身道:“這邊咱們可能得跳個牆,我背你過去。”
朱清筱毫不猶豫伏到藍橋的背上,隻覺得藍橋抓住她的手一緊,同時身子一輕,便騰雲駕霧般衝而起,飛上了一旁的一道牆壁。朱清筱驚魂甫定,藍橋忽又一連飛越幾處障礙,一路左衝右拐之後,已飛落到湘王|府的院牆外。
這是湘王|府牆外一處隱秘的巷,沒有人群圍觀,隻有一個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持劍而立,正冷冷打量著正把朱清筱從身上放下的藍橋。他一揖道:“敢問閣下可便是蘇州定遠伯家的長公子?”
“你認得我?”藍橋心中雖有疑問,話的語氣卻不卑不亢,“在下藍橋,不知何處見過這位大人?”
“素未謀麵。”官服男子朗然笑道,“不過識人本就是在下的本職工作,公子無需大驚怪。自我介紹一下,在下京城第四親軍衛掌衛事兼刑部右侍郎陳曦,奉旨請湘王一家赴京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