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
假如沒有明,這些問題是否還有意義。
或許,這些問題本身就毫無意義。
我叫周朝,我的未婚妻珍惜突然“沒”了,我深受刺激昏迷了七。醒來後身體並無大礙,但話不受大腦控製了,張嘴不出話,偶爾間歇性自言自語、不知所雲。最要命的是喪失了部分記憶——我過去一年的生活一片空白。
據馬克,我幫助文物部門破獲了一起大案,抓獲了犯罪嫌疑人。可是因為我失憶,沒有證人證據證言,無法給犯罪嫌疑人定罪。於是,我被送到紐約,我需要跟熟悉的人在熟悉的場景中激發和喚醒記憶。是治病,其實我心裏能意識到,我成了這個懸案的藥引子,我被當成了破案的線索,甚至被當作同案犯,來釣出尚未落網的嫌疑人。偵查人員分析我未婚妻珍惜也是文物犯罪團夥的成員,她突然消失是畏罪潛逃。
我堅信珍惜是無辜的。我必須找到她,一來喚醒我的記憶,二來證實她的清白。
馬克在紐約一直帶我治療,他是我父親的學生,是我初戀女友時間的丈夫,當然也是我的好朋友,他對我很好,可我難免對他有些淺淡的恨感和妒意。時間曾對我:兩個男人之間沒有點羨慕夾雜嫉妒的怨念,不可能成為好朋友。真後悔當初錯過了時間,可時間不等人啊。在古根漢姆美術館的一個攝影展上偶然看到了珍惜的一組作品,而且我看到展廳門口一個身影一閃而過,那分明就是珍惜。我喊著珍惜的名字追了過去。
那個女孩她不是珍惜。雖然她長得很像珍惜。
馬克告訴我:她確實不是珍惜,是J博士,是他專門請來幫助我治療的。
J博士我需要在一個相對幽閉的空間獨自待一段時間。我那樣豈不是要得自閉症憂鬱症什麼的?她是相對幽閉,還是需要看到不同的變化的人、事和風景,這樣才會通過一種緩慢而不間斷的刺激幫我恢複記憶。
放心吧,我會幫你安排的。J博士拍著我的肩膀。
告別了馬克和時間,J博士開車帶我去華盛頓,途中在巴爾的摩吃午飯。吃完飯他帶我去了一家博物館,那裏收藏很多中國文物。她徑直把我領到一件青花瓷器的展台前,看看四下無人,她搬起那件大罐讓我看底部:看到什麼了?我本能反應:隆慶年製。她問我想起什麼了?我沒有什麼。她放下大罐、歎了口氣。
到了華盛頓,J博士去一家華人開的診所,醫生似乎跟她很熟悉,給我開了些藥,告訴我每睡前吃一片。實際上我後來沒怎麼吃,因為總是失眠。後來回到國內,我認識的一個醫生告訴我那是安眠藥。
臨近傍晚,J博士帶我到中央車站,給我買了去堪薩斯城的車票。售票員是個五十多歲的白人婦女,聽是去堪薩斯城,突然大笑起來,瘋了嗎去堪薩斯城?然後,跟旁邊的黑胖售票員,我賣了那麼多年的票,頭回有人要去堪薩斯城。她對J博士,需要在芝加哥換車,到芝加哥隻有單人包廂的票了。J博士正好,就要單人包廂。
J博士遞給我車票:半時後開車,明早上到芝加哥,然後你換車到聖路易斯,大約中午後到,不用出站直接換車去堪薩斯城,到達的時間大約是晚上九點,有人會在車站接你,是位女士,明白?我點點頭,我對程序化的東西總是非常清晰,不管有病沒病。
J博士竟然擁抱了我,甚至要親我的臉。我本能地躲了一下。她笑著這一路將近0個時,多保重。
我接過車票,突然反應過來,問J博士你這麼對我到底什麼意思?安排這些莫名其妙的事。
J博士笑笑我喜歡你啊,你會明白的,後會有期,快去吧,別誤了車。
假如沒有明,J博士是我最後一個過話的人。我有些喜歡上她了。因為她很像珍惜,可能是處女座有輕微強迫症似的潔癖,表麵追求完美、內心無比糾結。我隻能根據外表判斷一個人,關鍵她沒有敵意,時時處處關懷備至。我一個人走上站台,竟然非常失落,感覺全世界隻剩我一個人孤獨徘徊、纏綿悱惻到涯。實際上,J博士作為一個實際存在的具體的人,被我當作珍惜的替身。但她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現實中,成為記憶的反射體,似乎是我關於珍惜的記憶的印象,從沒有真實存在過。
一路上,我除了看雲就是看雲,黑了我就想象雲的形狀,像一支軍隊,列隊前進與來自另一邊的雲貌似要交戰,但沒打起來,合並成一列軍隊繼續進發,有步兵、騎兵、坦克、大元帥,那是軍艦嗎還是飛船,與我的內心交戰,打得不可開交,排著隊倒下又起來,反反複複,太陽升起,重新列隊接受我的檢閱,擺成各種陣型,一字長蛇陣、八卦陣、4,各種不同,檢閱了一整,黑了繼續開打。在芝加哥換車後,我的車票不是單人包廂了,我旁邊坐了白人大姐,她打開腳下的包你想吃什麼隨便拿,裏麵是各種餅幹、巧克力,我沒有胃口。我想我餓著才能保持清醒。在聖路易斯換車後,旁邊坐了個黑人,男的,一路唱歌,唱***是公牛隊的球迷,可公牛隊沒有喬丹了。一頓垃圾話沒完沒了。我終於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