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她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種荒唐的念頭,那就是恨不得以身相代,隻求他一世無憂無苦,求他不知眼淚滋味。
但是啊,她怎麼求得到?
人活在世,哪個不會受苦呢?哪怕半令再厲害,依然會嚐到世間各種苦。
生別離,便是其中之一,沒有人能代他受,沒有辦法避開去。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碰觸到他眼角的時候忍不住縮了一下,而後繼續為他拭去眼角的淚水。
淚水沾染在了她手指上,那麼灼熱,似要把人燙傷一樣——半令心中所洶湧著的如同岩漿一樣的懷念憤怒悔恨,都在這些眼淚中了。
不知不覺間,葉綏眼眶中也蓄滿了眼淚,再一次覺得痛苦難當。
封伯死,半令苦,這一場彭城之戰……它壓根就不應該出現啊!
月落日升,哪怕世人再苦,時間都不會停下來,它是最好的東西,它會使人的苦痛會漸漸消散,也會使人的懷念更加持久雋永。
當第二日的太陽升起來的時候,汪印已經坐在府中那輛漆黑的馬車裏,準備離開彭城了。
他臉『色』還是十分蒼白,神情還是一片淡漠,昨日的眼淚和痛苦早已消失了,看起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他雙手抱著一個瓷罐,將它靠在懷中固定著,不讓它有半點顛簸,在馬車動起來的那一刻,他低頭看向了懷中,將瓷罐抱得更緊了,低聲說道:“封伯,我們回京兆了。”
封伯,我們回京兆了。
一旁的葉綏轉過頭,不忍再看汪印一眼,她撩開車簾往外看去,拚命地瞪大眼睛,生怕自己的眼淚會再次流下來。
不能哭,他們現在要帶封伯回京兆,不能哭。
但陽光映進了馬車中,明亮得刺眼,她終於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眼淚還是落了下來。
連綿多日的雨水終於歇了,陽光照耀著彭城,會將城牆內外那些雨水血水逐漸帶走,最終隻會留下一些淺淺的痕跡印記。
前兩天那場彭城之戰,不管多麼慘烈,不管死了多少人,都已經過去了,汪印一行人都會離開這裏,將它拋在身後。
蕭若山站在彭城城牆上,看著那輛漆黑的馬車漸漸遠離,臉『色』一片陰沉,目光晦暗難辨。
“大將軍,就這樣讓他們走了嗎?我們……彭城這裏怎麼辦?”副將劉堰這樣說道,語氣明顯聽得出憤恨不甘。
彭城這裏死了那麼多士兵,都是緹騎殺死的,不僅如此,那些士兵還被割下了頭顱,死無全屍!
汪印這麼做,是在狠狠折辱這些士兵,也是毫不留情地將江南衛踩在腳下,大將軍怎麼能容忍這樣的事情呢?
這事在軍中傳開去之後,軍中會如何看待河內衛?彭城這裏的局麵該如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