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一十章 太寧(正文完)(3 / 3)

現在他已經成為大安的帝王,做了母妃和自己所期待的最高目標,可是母妃已經不在了……

此時天上無星無月,正是一片漆黑之時,皇宮之中雖然這燈籠燭火,但是他依然感到有一種夜的深沉和安靜。

雖然皇宮之中時不時有朝臣進出,還有那麼多的內侍宮女,還有那麼多的士兵守衛,但他覺得,偌大的皇宮之中,就隻剩他一個了。

在這樣的黑夜,這樣的寂靜當中,他的心緒多少有些低落。

在這一刻,他隱約體會到什麼叫孤家寡人,難怪母妃在說希望他登基為帝的時候,眼神那麼複雜,似乎並不感到開心。

坐上皇位,可以擁有無上的尊崇與權力,但是這個位置太高太遠了,遠離了至親和所有人,自然也會孤獨。

鄭雲回還太小,雖然此刻能感受到高處不勝寒的孤獨,但是這種孤獨並不是十分深沉。

這個時候,裘恩躬身問著他:“殿下,可需要奴才吩咐禦廚準備些吃的?”

聽到這問話,鄭雲回便將這絲孤獨驅散了去。

比起感受孤獨來,他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去當好一個皇帝。

當好一個皇帝,這非能一蹴而就,是他要用一生去做的事情,他不急。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跟隨三師學習,哪有時間去孤獨?

這般想著,鄭雲回的心漸漸寬了,神色也好了很多,他擺了擺手,示意裘恩無需準備什麼。

在護國公府的時候,他便已經看到了裘恩,當初父皇駕崩之後,韋皇後問罪紫宸殿一眾奴才,是國公爺將裘恩保下了。

如今他登基為帝,姨父說裘恩可信可用,那麼其就是可信可用的。

裘恩到底是誰的人,其先後在延禧宮和紫宸殿當差,又是誰都授意,這些他都不知道,也不用知道。

在經曆過那麼多事情之後,他很清楚真心護著他的人到底是誰。

也很清楚,就算皇權充滿了誘惑,還是有一些人不想要的,譬如姨父。

如果姨父要的話,早就將這些收歸囊腫了。

他遙望著紫宸殿的方向,唇角輕哂:“父皇啊,你有眼無珠,為何要如此忌憚猜疑姨父呢?”

但凡……父皇能信任姨父多一點,父皇就不會死得那麼可憐。

雖說得享天年無疾而終的帝王很少,但像父皇那樣被寵妃毒害,最終被皇後毒殺的帝王,可以說罕見。

父皇,我一定不會像你那樣!

他默念道,內心越發堅定,不知道是在說給早就駕崩的永昭帝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雖然他才登基,卻已早就深刻明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

他不會疑裘恩,還會信任倚重。

不僅是因為姨父,還是因為他自己。——他非常的需要裘恩在身邊。

除了裘恩有足夠的忠心和能力,可以為他打點紫宸殿的種種事情之外,還是因為裘恩當初延禧宮,曾是母妃身邊的人。

看到裘恩,他就想起了母妃,想起了當初延禧宮無憂無慮的日子。

那一段日子,是他無比珍貴的財富和難以忘懷的記憶。

裘恩的存在,可以幫助他驅散孤獨,可以讓他自我警醒:他不是孤身一人,他現在能坐在這麼高這麼遠的位置上,是因為母妃姨父及無數人在底下托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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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孫長蘊的建議下,少府監官員以最快的速度征召了京兆所有的繡娘,日夜趕製十二旒冕服。

與此同時,在顧名璘的提醒下,禮部的官員簡化了登基大典,將先前為十八皇子準備的儀式流程一切從簡,隻剩下了祭告宗廟、頒布登基詔書這兩個最為核心的環節。

至於什麼素齋於禮、朝賀三天這樣繁瑣複雜的流程,全部都廢除了。

因此,在司天監周典的占卜之後,鄭雲回的登基大典定在了永昭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七,在這一年即將過去的前三天。

定下登基大典的時間後,鄭雲回反而更忙碌了。

這個時候的他,無需跟隨兩位國公爺學習朝事,而是跟隨前太常卿謝鹿年學習大典的禮儀。

謝鹿年年紀很大了,他早已經致仕了,但受顧名璘所托,還是來主持這一次登基大典。

說起來,謝鹿年與鄭雲回也有那麼一絲前緣。

當初純妃還是純嬪的時候,曾與他的孫女貞嬪一同住在慶昌宮中。彼時貞嬪受寵,瞧不起在宮中寂靜無聞的純嬪,沒少嘲諷打壓純嬪。

隨著純嬪懷有龍裔而搬離慶昌宮,兩人就沒有了多少交集。誰能想到,兩個人同為宮中妃嬪,此後際遇差別竟會那麼大呢?

貞嬪早早就死在了後宮爭鬥中,連其腹中的胎兒都沒能生下來,但純嬪誕下了皇子,成為了純貴嬪,後又成為了純妃。

如今,純嬪所出的二十一皇子已登基為帝了,即將舉辦登基大典,祭告宗廟、昭告天下之後,就真真正正成為了大安的帝王了。

謝鹿年這個年紀了,在看到鄭雲回之後,自然不會有什麼不忿不甘之類的,反而有一絲慈祥憐愛。

就算二十一成為了皇上又如何呢?純妃和他的孫女兒一樣,已經不在人世了!

或許就是因為這種感同身受的遺憾,他教導鄭雲回極為用心,務求登基大典不出現任何紕漏,而鄭雲回答表現,則讓他無比讚歎。

登基大典中的祭告宗廟,種種流程坐下來,要耗費大半天。

一跪一拜,一起一立都有著嚴格的規範,就是要體現出登基大典的莊崇,表現出天子的重要性來。

儀服華章動作姿態皆是禮,通過這個禮,來確立天子的存在和地位,這便是登基大典的意義。

他不奢求鄭雲回能夠明白這些意義,但他還是希望其能夠做好。

鄭雲回的表現令他讚同,因為其不僅牢牢記住了這些規範,還絲毫不差地演示出來。

他不知道,雖則鄭雲回年紀還這麼小,但早已經經曆了很多生離死別的磨練。

這個登基大典對他來說,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

在他看來,母妃的期待和姨父的輔助,還有那麼多人的關切希望,落到實處就變成了這一個登基大典。

他怎麼能不做好?他必須要做好,如此才不辜負在他身後的那麼多人!

如果母妃在天有靈,一定會在看著他吧,一定會為他感到高興吧?

還有姨父姨母,他舉辦登基大典的時候,他們一定會進宮的,一定會看著他成為一個真正的帝王!

鄭雲回想得沒有錯,登基大典這麼重要的事情,汪印和葉綏當然不會缺席。

二十七日那天,天還沒有亮的時候,汪印和葉綏便盛裝打扮,早早進了宮。

在鄭雲回視朝之後,這還是汪印第一次進宮。

葉綏也一樣,自鄭雲回在護國公被帶走後,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

她見到了她的外甥,她的雲兒,穿著山河十二章的帝王儀服,十二旒冠隨著他急走過來而晃動,隱約看得出他的麵容稚嫩而堅毅。

“姨父,姨母!”鄭雲回大聲喚道,聽得出十分激動和開心。

葉綏臉上帶著笑容,目光慈愛而溫潤。

她沒有想到,她能夠見證雲兒兩次登基。

前世雲兒登基,是永昭三十九年的事情,雲兒已經及冠,是個大人了。

但現在的雲兒,還是一個稚嫩小兒,登基的時間比前一世提早了十年!

那個時候,國朝積弱朝臣離心,雲兒的登基大典草草而過,壓根不像現在這樣,有謝鹿年這樣的官員主持,有國朝三師在身邊。

今生和前世相比,真的是不一樣了!

突然想起了什麼,葉綏悄聲問著汪印:“半令,雲兒的年號定下來了嗎?”

這幾天她一直在府中休養,每天所想的都是怎麼才能吃好睡好,一下子忘記詢問這個事情了。

雲兒登基了,定的年號是什麼呢?是和前世一樣嗎?

汪印淡聲回道:“已經定下了,禮部擬了幾個年號呈送上去,皇上定了‘太寧’二字,兩位國公爺都覺得此年號很好。”

汪印自己對這兩個字也極為滿意。

國朝經曆了雁州大戰,又經曆過奪位動亂,現在最需要的便是平穩安定,“太寧”二字最為合適。

這個年號,代表著國朝的將來,也代表著國朝的希望,天下太平,國朝長寧,著才是真正的國運,才是百姓的福氣!

葉綏一下子愣住了,她嘴角帶著笑容,眼眶卻滿是淚水,神情似悲似喜。

太寧,仍是太寧!

曆經兩世,經曆無數風雨波瀾,她內心所祈求,百姓所渴望的,也就是太寧二字而已!

如今,雲兒以“太寧”為年號,昭示天下,從此,“太寧”二字將傳遍大安朝,也必定會成為現實!

她忍不住伸出手,緊緊握著汪印的手,臉上的笑容更深了,淚水簌簌落下。

她會和半令在一起,看著雲兒登基為帝,會站在雲兒身後,為國朝開盛世、朝太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