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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石躺在床上,隨著感官進一步恢複,不僅僅是雨聲了,他還聞到空氣中潮濕的氣味,聽到雨點重重砸在屋頂上的聲響,隨後,外麵也開始騷動。
杜娜醒來了。
這位生來就是“姐姐”的、為照顧他而擔心受怕的少女,在被吵醒的刹那間便抬起頭看向床鋪,與莫石對視了。
莫石盡量讓自己露出輕鬆的表情,對她笑了笑。
“莫石大人……上神啊,”少女的犬顎上下開合了一會兒,最終眨了眨濕潤的眼睛,雙耳也放鬆地半垂下去,“您沒事就好,大人。您真的要把我嚇壞了。您怎麼總是、總是……唉,大人,您不知道我昨有多害怕。”
少女關切他的身體,而沒有提及昨他所造成的混亂,莫石心底對此感到感激。
“外……”喉嚨無比疼痛,開合時粘膜撕扯開來,宛如被刀刃胡亂切割過,少女趕快為他端起放在床頭的水碗。
水裏有泥土和冰雪的氣味。
莫石稍稍舒了口氣,感到自己在慢慢複蘇。
“外麵發生什麼了?”他喑啞地問。示意杜娜出去看看。
杜娜先是打開門朝外看,然後走了出去。
一會兒後,她跑了回來,皮毛被雨水打濕了。
“莫石大人,他們可能要爆發洪水了,從上遊傳來不太好的聲響。昨後半夜開始下了大雨……狄諾大人如果您醒了,趕緊準備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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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洪水對於莫石而言算是某種幸運。
高山積水融化、強降雨籠罩、白銀之原地勢低平,無一不是快速撤離的理由。現在沒人有閑心再來考慮莫石的事了。莫石保持沉默低調,絕不主動開口,絕不擅自走動,決心扮演好火雀羽翼下家臣的角色。
在殘酷自然的照拂下,火雀與秋鴉也不再顧得上玩勾心鬥角的把戲。雙方甚至沒有進行告別儀式,匆匆離開白銀之原,一方朝西,一方朝東,兩向而行。
王國使臣也南去返回了王都。
這場戰爭到這裏為止,正式告一段落了。
對於莫石而言,這當然不是什麼結束,甚至不是某個階段的結束。他深知自己的身份是多麼古怪且可疑。
有利於他的條件並非沒有:
一,他的長相符合雪行者中的貴族赫雅爾形象,在沒人質疑他的種族的情況下,這幾乎可以是保命符和生存之必須條件。
二,莫石很幸運地被納入了火雀家族麾下。據他所知,雪行者擁有相當強烈的家族觀念,而對於大貴族來,所有家臣也被包括在列,視為某種牽涉到己身榮耀的財產。也就是,某種程度上榮辱與共。為此,火雀會盡力給予他恰當的庇佑。
三,莫石擁有不同於此地魔法體係的獨特法術。不過這既是幸運,也可能會是不幸。
四,莫石的母語與雪行者語言截然不同,幾乎沒有相似重疊的詞語組合——這一點很重要。正是因此,盡管之前青鳥發出了人聲,但雪行者不可能聽懂,甚至不一定認為那是一種語言。這大大降低了別人對他的懷疑。
五,或許……莫石需要賭一賭狄諾·火雀對他的友誼和喜愛,以及火雀公爵對待魔法和異鄉人的態度。
那麼,自身呢?
他又這樣想。
我自身,究竟是否值得被施予照顧和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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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來到這片土地後,連續經曆凍傷、炎症、魔法神經束失控,加上如今惡劣的氣條件、連日的顛簸趕路,幾乎讓莫石生不如死。
若非有杜娜的細心照顧和青鳥的魔法術式,莫石真不認為自己能夠活著抵達濡羽城。
但是亟待解決的問題絕不會等待莫石身體痊愈,他必須強打起精神以保護自己。他現在太過弱,不能有一步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