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頭獨守巴陵十多年，你也於心不忍，才會拿話激他吧？”
葉暉乃是藏劍山莊二莊主，極喜遊曆，精修藥石一道，曾在萬花穀常住數年之久，與孫思邈私交甚好，當年那兩人之事也親曆過，一言便道破藥聖用意。
孫思邈長須翹得老高，瞪他一眼，哼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難道你要我看著那丫頭一輩子鬱鬱寡歡？”
這老頭兒還是一如當初，死要麵子，葉暉搖頭，笑而不語。
自古女子最多愁。
秀坊十三釵來了兩位，徐茗和餘倩，聽張道靈完這一段往事，哭做一團。
一旁的丁寧倚在牧十一身邊，也是哭得梨花帶雨。
“不都有情人終成眷屬麼？老怎這般不開眼？”
張道靈輕歎一聲，道:“此事我是聽晴姨提起，言語間也是頗多感慨惋惜。”
“一切都是陰差陽錯，這麼多年過去，但願他們都能放下心結吧。”
舟車勞頓，又聽了這一番哀怨情仇，心疲身乏，沒多久眾人便都先去歇了。
毒門遺跡矗立巴陵數百年，雖常年都是閉合狀態，可難免還是會有毒霧從中泄露而出，隻不過沒有開啟之時那般濃烈罷了。
是以，巴陵縣居民深受其害，風向不定，那毒霧便也隨之飄忽不定，行人牲畜稍有不慎便會中毒，尋常大夫對此卻是束手無策。
如此一來，唐境軍方便責無旁貸地站了出來，這數百年來，盡尋精通藥理的修士，輪流駐守巴陵，以護一方安寧。
直到萬花立派，門中有藥穀一道，多是些古道熱腸的醫者，便主動擔了這份責任。
那一年之後，祁進再也未曾下過山，自然也不可能知曉穀之嵐竟已長留巴陵毒門十多年。
眼看著最後一抹夕陽落下，夜幕降臨。
山穀前不遠處，一株大榕樹靠著山崖悄然生長，枝繁葉茂，隻是常年受毒霧侵染，那葉片卻是奇異的紫綠色。
一座院落立於樹下，精簡至極的木屋，矮的籬笆牆上幾株牽牛花附於其上，各色花朵開得正盛。
木屋門開著，燭火搖曳，一道倩影坐在門檻上，麵朝燈光，手上一把藥碾鼓搗得咣當作響。
她的發絲還是如雪一般白，在燭火中熠熠生輝。
忽而，她似察覺了什麼，驀然回頭，盯著隱在榕樹背後的陰影。
一聲輕咳傳來，像是打開了閘一般，她刹那間淚流滿麵，一雙玉手怎麼抹也擦不幹淨。
“是誰告訴你，我在這兒的？”
看著她淚雨如花，祁進心頭一痛，輕聲回道:“毒門開啟在即，我帶兩位弟子前來，碰到了藥聖大人。”
一刹沉寂，穀之嵐終是將淚花盡數擦去，回過身去，不再看他:“你走吧，我不想見你。”
祁進上前一步，卻又緩緩退了回來，長歎一聲道:“十多年了，你終究還是放不下。”
“放下？”穀之嵐背對著他，苦笑道:“生我養我的雙親，親我近我的叔叔嬸嬸，兄弟姐妹，一夜之間全都沒了，你教教我，如何放下？”
像是一把刀，直插心窩，無法言喻的疼。
祁進看著她的背影，道:“你打我罵我都行，便是要取我的性命，我也絕無二話！”
“我，就是不願這般再與你各一方，不願再看你在此受苦！”
穀之嵐仰頭，似怕什麼東西又掉下來，輕哼道:“我過得好與不好，都與你無關。”
“你還別，我現在倒是挺高興的，我就是要看你一輩子在悔恨自責中度過。”
“穀之嵐！你到底要我怎樣！”
這一聲怒吼，驚起無數山穀中無數飛鳥，撲棱棱振翅而去，似要逃離這是非之地。
一聲即出，祁進一時間悔恨交加，良久之後，輕歎道:“對不起。”
“你走吧。”
罷，穀之嵐抬起藥碾，起身進屋，頭也不回，伸手啪嗒一聲便將門關上了。
祁進站在榕樹下，看著窗花燈火映出的那道忙碌身影，佇立許久。
正要離去，卻察覺有人影靠近此地，祁進神色一冷，身後長劍已然出鞘，輕喝道:“誰！”
“師叔祖，是我，十一。”
張道靈給的路標還真是好用，十多裏路走來，半點偏差都沒有。
一切也如牧十一所料，祁進果然在這兒。
祁進一向深居簡出，連劍塵都不太熟，眼前這青竹閣的子，更是隻見過寥寥幾麵。
方才的事兒，也不知他聽到了多少。
看著牧十一，祁進臉上冷得像塊冰，皺眉道:“不在客棧裏好好歇著，跑這兒來幹嘛？”
“師叔祖，你還是先回去吧，穀師伯現在，是不可能再見你的。”
一個輩，怎這般目無尊長，連師叔祖的事兒都要管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