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黃泉十二月 第三回:影不離燈(1 / 2)

“山海,你夢裏叫人給打了嗎?”

阿鸞瞅著凜道長的眼圈,半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少兩句罷,就知道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剛嚷嚷完,凜山海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在隱隱作痛,可能昨晚受了涼。但看阿鸞活蹦亂跳的,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也不曉得是誰八字過弱,他心裏直犯嘀咕。

一晚上沒瞧見影女,倒是扯出其他的問題。這事兒若是沒解決,自己是拍拍屁股走人了,要汙了凜霄觀的名聲,怕是以後沒臉回來見門主。

“點心漱了口再吃!一夜沒罩上,也不知道落了多少灰,虧你吃得下去。”

瞧著阿鸞眼疾手快地塞了幾個點心,他這樣嗬斥著。

“沒問題沒問題,外麵那層剝掉,裏麵還是幹幹淨淨兒的。”

“……先去漱口。”

阿鸞又不情不願地跑出去了,碎步把地板踩得作響。山海忽然想到了什麼,思索起方才阿鸞的話來。

裏麵還是幹淨的。

外麵那層。

……也許影女之事,不是真正的妖怪本身,而是外麵投進來的影子?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室外的逢魔時,是酉時與寅時,即黃昏與黎明兩個時段。一個下午除了下人們在宅院裏勞作往來,山海也是忙得不可開交。這會兒已經沒有那麼曬了,山海坐在外廊上,一張一張地寫著道符。阿鸞的藥箱放在一旁,正磨著墨。

這會,一位和善的老婦人端著兩杯茶水走上前來。山海抬起頭,認出是管事介紹過的亓婆婆。他略微打量了一下,阿婆年近花甲,花白的頭發被細心地攏起來。雖是家裏的下人,穿的布料卻還挺講究的,項上帶著一枚有裂紋的玉佩,指上有兩枚銀色發黑的戒指。

瞧見凜道長在看這些,她露出了暖洋洋的笑:

“這都是夫人曾送給我的。她常戴的玉佩,有不心給磕裂了,又不舍得扔。夫人若我不嫌棄,就賞給我。夫人是把我放在了眼裏呀,我高興還來不及。打那以後,她有什麼用舊的首飾,都塞到我手裏頭。”

這話的時候,亓婆婆臉上的褶兒擠在眼角,眉眼笑的彎彎的。阿鸞默不作聲,盯著她露出來的手腕看。她瞧見了,把袖子向外拉了拉。

“對了道長,您這是在寫些什麼呀?”

“顯形符。一會兒要燒了化在水裏,晚些時候就要用到。”

“屋裏當真……那,我還能求您件事兒嗎?”

“太客氣了,您開口便是。”

“想托您寫兩張平安符,我想貼在夫人的房裏,求個心安……”

“這好。”

凜道長讓徒弟再磨些朱砂,阿鸞半晌沒動。她抬起頭,確認什麼似的問道:

“兩張?”

“啊,我還有個孫子……”

亓婆婆自知求人理虧,有些不好意思地賠著笑。

阿鸞從箱裏取出朱砂,凜道長欠過身,從抽屜取出包針線,將自己的中指紮破,讓鮮血滴進碟裏。山海很快畫好兩張平安符,亓婆婆歡喜極了,在阿鸞動身去燒符化水的時候,亓婆婆主動將活攔在自己身上,拿著一疊符離開了。

“隻是平安符罷了,為什麼要為他們折自己的陽壽?”

阿鸞困惑不解,她是指山海刺破手指這件事。但她師父隻是笑著搖搖頭,似乎自有定數。阿鸞覺得無聊了,撂下箱子轉身便走。

“你要去哪兒?”

“找荷玩去。”

臨走前聽她不滿地嘀咕,折的又不是我的壽,不管你。

“別忘了去後廚要些鹽——”他大聲喊。

阿鸞嚷嚷著,知道了知道了。

山海吹了吹茶,向庭院的方向望去。正值春末夏初的時刻,院兒裏繁花似錦,姹紫嫣紅, 卻不見一隻蜂蝶在花叢間出沒。於是這樣的景色就變得十分刻板,像是一幅幹巴巴的花草畫,少了些許靈動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