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袖兒招招便將我魂兒勾了去,我滿心歡喜,他眼兒卻隻望了別處,……”
我扒著門框,遙遙地看著舞台上輕盈起舞的美麗女子,有些癡了。
那蔥綠色的水袖舞起來便似仙一般,盈盈得要飛上天去。
美輪美奐,美輪美奐。
“癡奴兒!”耳朵上一痛,有人揪著我的耳朵湊近了吼,“又這般偷懶!看什麼?再看你也碰不得!也不看看你那醜樣!幹活兒去!快點!”
小腿上挨了一腳,正踢中舊傷處,疼得我冷汗直冒,卻隻是咬了牙不敢哼出一聲。
敢出聲,隻會再挨打。
我跑進後院的廚房裏,擔了一桶潲水便走。那味道難聞卻是直到現在我都習慣不了的。
四個月前,我還不知道潲水長什麼樣,如今,卻已經能擔著兩大桶發臭的油水來往於廚房與茅廁間了。
娘以前常說,活著便是一件苦差事。我以前對此全無感覺,直到現在才是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
若是那一日落下懸崖死了倒還好,江湖紛爭、恩怨情仇也都是不相幹的,做了鬼就管不了陽間的事;可偏偏我沒死成,到如今也就不想死了。
死是很痛的一件事,那一日我就知道了,那種疼痛,再也不想有第二次,至少現在不想。
我見不得血,也怕痛。
我現在呆的地方是離小翠山不算太遠的一個半大不小的青樓——百花園。以前看豔史小說的時候也讀到過青樓,可是從沒真正瞧見過,現在身處其中,見識著那些美麗的男男女女,笑臉迎送著各色賓客,才知道,原來這世間美人並不是個個都有人疼的,也有好些便是這樣,為了錢折騰自己。
我見過他們在送走客人後躲在茅廁裏吐,也見過他們在以為無人的時候悄悄的落淚,梨花帶雨得讓人想抱在懷裏好好安慰一番。
我卻突然意識到,以前我後院那些美人們,是不是也會像他們一樣,和我親吻過後惡心地嘔吐,對我笑過之後轉過身流淚。
我無從知曉,因為現在的我,不是碧禧宮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宮主,僅僅隻是百花園的崔媽媽撿回來的瘸腳丫鬟“阿碧”。
那日落下懸崖後,我直直墜入江中,當時已經沒有了意識,隻是後來聽崔媽媽說,當時她剛從寺廟裏拜完菩薩回來,路過河邊的時候就撞見了我這麼個鬼東西。因為那天老和尚告訴她要多行善方能去了不久後的一場血光之災,沒奈何隻得撿了我回去,花了些銀子請了個江湖郎中給我治了,好歹是撿回了一條命,可惜臉上被江裏的石頭刮的傷和折了的腿江湖郎中是治不好了。
插在我肚子上的“斬龍”被崔媽媽拿了去,說是做個抵押,“你還牽著我多少醫藥費呢”,她這麼說。其實她就算不拿“斬龍”威脅我,我也不會跑的,內力還是一片空白,也沒地方可去,我能跑到哪去呢?
碧禧宮……這江湖上已經沒有碧禧宮了,取而代之的,是千重樓。
一夜之間興起的幫派,或者說,一個從暗處轉為明處的幫派。
一場醞釀已久的反叛,聯合碧禧宮門下幾乎所有幫派,裏應外合,一夜踏平碧禧宮。
江湖上盛傳,碧禧宮宮主被生擒,小宮主下落不明,千重樓懸賞萬金尋得小宮主,生見人,死見屍。
這些都不過是聽和我呆在一起的下人們飯後閑時說的,至於有幾分可信我著實不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所說的千重樓的銀發樓主定是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