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此時的心情,真的很奔放、很暢快。
今早朝會,他便跟滿朝文武討論過此事。
可得到的結果,十分不盡人意:對於如何打造大明樣板城牆一事,滿朝臣工不是提出多派監工督察,就是采用嚴苛重罰之法。
更可笑的,竟然還有人提出要以寬柔為本、厚待將士民夫的。說如此這般,他們感念天子之恩德,必當盡心盡力雲雲
他弘治皇帝可不是不懂人性,不知大明沉苛痼疾的昏庸天子!
相反,經曆險惡的少年和執掌皇權的曆練,使得他對大明朝的種種敗亂之相,看得可謂清清楚楚!
然而就是因為看得清楚,他才痛心不已。因為翻遍所有經史子集,他發現竟找不到,任何有效的解決辦法。
唯有靠著衣宵食旰的勤勉操勞,艱難地維持著大明朝的運轉——這不由讓弘治皇帝,日漸感到心力交瘁。
可今日何瑾的這一番話,卻讓他有種茅塞頓開、眼前一亮之感:派去修築城牆的還是那些人,耗費也絲毫沒有增加。隻是轉換了一下思路,難題竟迎刃而解,自己便可垂拱而治!
這等多年心結被解開的痛快,自然令弘治皇帝一下精神大震。
甚至肉眼可見的,他的麵色都紅潤了幾分:“何瑾,既有這等錦囊妙策,為何昨日不見你提起?”
“陛下,微臣不過一錦衣衛百戶,位卑愚鈍,不敢妄議家國大事。至於這零和博弈一說,不過乃微臣與太子殿下的一番閑談”
何瑾麵色很是卑謙,不過這話卻很有水平:之前不說,是我知曉規矩、懂事兒,而現在你們問了我再說,那就是君明臣忠。
也是仗著這一點,在說到‘位卑愚鈍’這四個字的時候,他便刻意在‘位卑’二字上加重了口音。
弘治皇帝的大笑戛然而止,臉色也隨之黑了下來:這,這州城小吏,真是膽大奸猾、厚顏無恥啊!難道就這麼一番諫言上奏,他也想要討賞不成?
可,可似乎這等清新脫俗、又行之有效的諫言,不給些封賞,確實有些說不過去啊
一時間,弘治皇帝不由犯難了,開始向三位內閣大學士打起了眼色。
不得不說,這三位內閣大學士,跟皇帝真是君臣默契無比。
劉健當即便上前,嗬斥何瑾道:“小子!身為大明臣子,建言獻策本是應盡之事,你莫非還想著邀功請賞不成?”
李東陽也微微搖頭,一副為何瑾著想的模樣,道:“陛下,按說何百戶獻了這等良策,的確應封賞一番。”
“然昨日陛下剛剛擢升他兩級,又極盡恩寵。如若今日再行封賞,恐令滿朝臣工不滿,認為他乃阿諛奉承之輩”
謝遷也不甘落後,開口道:“老臣也是這個意思。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高於岸,流必湍之。何百戶,這人爬得越高越快,摔得也越疼越狠呐。還是一步一個腳印兒,才來得踏實”
有了三位的神助攻,弘治皇帝這裏就遊刃有餘了。故意撚著胡須,裝出一副糾結的模樣:“何卿家,朕自不是那等慳吝之君,理應賞你。”
“可三位大臣也言之有理,朕不能害了你這樣,你自己說吧,朕當賞你些什麼?隻要你說得出,朕絕不食言!”
何瑾這會兒都懵了,吧唧吧唧地眨了兩下眼睛,看著這四人的表演,內心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尼瑪,這套路很眼熟啊!
如此一邊兒扮黑臉、一邊兒扮白臉的唱雙簧,不就是自己跟陳老爺子,經常會幹的事兒嘛!
而你們這業務,可比我們熟練多了!
更主要的是,你們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還要我自己要。我,我哪裏還敢不知好歹去要哇!
等等,好像還真有個東西,自己是可以要的。
“陛下,微臣想要”
何瑾一開口,弘治皇帝和三位內閣大學士,立時都雙目炯炯地看向了他,麵露威脅之意。就連一旁的朱厚照,也狠狠踩了何瑾一腳:大哥,你瘋了啊,沒看出這是個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