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蕁死得時候,神妖兩界大戰正酣。
好友龍吉聽聞死訊一拳打碎了鴛鴦盞,顧不上手掌間的鮮血,隻是不住地哀歎自己枉作紅鸞宮主,綁了多少紅線,判了多少姻緣,卻依舊救不了為情所困的摯友。
“若不是千蕁以自身性命為代價布下【九怨】結界,還不知有多少生靈要因戰爭遭殃!你們竟然還在懷疑她!”龍吉在淩霄寶殿上為死去的花神鳴不平,憑什麼千蕁到死都沒能洗脫“叛徒”罪名。
“神界仙官懷疑她偏袒妖界,穆良柒覺得她是神界細作……到頭來……到頭來最委屈的還是千蕁啊!”同樣身為女子,龍吉是看著千蕁是如何備受苦楚,夾在神妖兩界,受盡冷眼嘲諷,她想救她,可那時的千蕁已然一心求死。
龍吉最後一次見到千蕁,是她死前的那一,暗無日的神界地牢,她也隻能隔著結界與她話。
“我不怕死,真的……我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龍吉你瞧,師父將我關在牢,烙上【罪神印】,也是因為我丟了他的臉,我死了,對師父也好——千百年後,他還是六界赫赫有名的風神,不會被我這個孽徒墮了聲名。”
千蕁搖了搖手腕上的枷鎖,叮鈴鈴的響聲,像極了時候她掛在師父門前的風鈴,隻是這一次,隻有她自己在笑,她盯著自己手臂上那一道刻著恥辱的烙印,對著龍吉揮了揮手,“謝謝你龍吉,認識你真好。”
“你別這麼……”龍吉看她笑得一臉輕鬆,隱約覺得不好,想著大戰之後向帝求情,放過千蕁。
可惜,千蕁沒有給她這個機會。戰爭開始後,身為花神的她以身獻祭,用神元布下【九怨】結界,而後魂飛魄散,自封記憶,不入輪回。
也因為神咒【九怨】,神妖之戰的主戰場白海免遭屠戮,人界蒼生逃過一劫。
也是從那一日起,穆良柒再沒能踏入人界的白海城,這座曾經因為他而降下【白夜】雪災的城市,一千年來,再沒有落下一片雪花。
自此,城中繁花遍地,四季常青。
神妖大戰之後,龍吉一直在找千蕁的蹤跡,她覺得,或許……千蕁沒有走,隻是一直在沉睡著,在一個沒有穆良柒、沒有景逸、沒有神妖紛爭的地方,看著她最愛的人間。
在這段時間裏,龍吉最恨的人是身為風神的景逸,是他親手將千蕁關進了牢,任由眾神審判,是他看著自己徒弟被冠以莫須有的罪名卻沒有救她,是他親手為自己的徒弟烙下【罪神印】,斬斷了她最後一絲希望。
麵對龍吉的怒火,景逸默默承受著,這是他的罪孽,也是他終生不能彌補的痛。
那一日,神界的萬年花樹凋零,他與穆良柒看著四散的藍紫色花瓣,竟然一同停了手。那一刻的景逸顧不得戰爭,顧不得仇敵,他第一個想到的……是千蕁出事了。
他希望自己錯了,直到方圓百裏的花草在為逝去的愛徒送行,看著風中消散的萬千光輝,那樣溫暖的力量,來自他唯一的徒弟千蕁。
景逸伸手去抓那光芒,點點星光從指縫中溜走,再也挽不回。
——“你是我師父嗎?”
那年她剛剛化形,五六歲的女孩被一隻鼴鼠嚇得哇哇大哭,一頭紮進剛剛回宮的景逸懷裏。
“嗯,我是。”他胸前的衣服被她哭濕了,也沒舍得不管她。
“那你能保護我嗎——”夢裏麵,她的聲音稚氣未脫,和當年並無分別。
景逸看著那張哭花了的臉兒,一雙眼睛看向自己,帶著全然的依賴與信任。
——“好啊。”
我保護你,護你一生周全,好不好?
所以,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