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雙手,被母親親自教導著拿過策論,握過弓箭,便是連偷盜之術也涉及一二,然這個時代男兒該學的針線手藝,我是一竅不通。
事實證明,事關孩兒,沒有什麼是一個父親學不會的!
午後裏,我坐在臨窗的羅漢榻上,靜靜地為曜兒縫製著一件罩衫,針腳雖不精致,但針針細密,用盡了耐心,從前曾是我想都覺得荒唐的事。
順兒從南書院下學歸來,照常瞪著短腿爬到我身邊看我做什麼,伸出還有些嘟嘟肥的手,摸了摸罩衫上繡著的一片蹩腳的青竹。
“有些醜!”我有些羞愧地忙將針線活收拾起來,順兒對那片蹩腳的青竹沒有評價,隻睜著大眼睛,懵懂的看著我。
“順兒今日學了什麼?”
我將順兒摟進懷裏,她便如尊彌勒佛似的盤腿坐在我懷裏,倒也端端正正的,一本正經的可愛。
“今日先生教了詩經中的一首,順兒總是背錯,差點叫先生罰了打手心!”
這人大鬆一口氣的模樣,惹得我不由得笑出聲來,又為著她的自尊,忙安慰道:“那學的是哪一首?父後或許知道。”
“是式微,式微式微好幾回,順兒一背就串行了!”順兒愁眉苦臉地像個老頭,“父後,你懂這首是什麼意思嗎?”
順兒率真可愛,我卻笑不出來,記憶一下子回到那日鳳華正殿內,去看瑾時,無意中翻到的那頁詩句。
“父後?”
我的走神叫順兒很惶恐,意識到這一點,我也覺得自己矯情了,嘴角努力勾起一抹笑意喃喃地解釋著,“快要黑了,遠行的人為什麼你還不歸來呢……”
式微式微胡不歸,瑾她終究還是沒有等到她思念的人……
在她生辰這一日,從京城城門到皇宮這一路的長街,濕漉漉的,上細雨時有時無,低矮的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卻始終不給一個痛快。
我陪瑾一同站在長街口,等著抬棺的隊伍回來……這算得上是一次凱旋而歸,因為戰役的勝利是前所未有的巨大,隻可惜,最應該同瑾分享這份喜悅的人,卻永遠躺在了這副棺槨裏。
雨朦朧,我卻清楚地看到,瑾的眼角,滾落的一滴又一滴的眼淚……
時間似乎回到了宮翎辭官的那段時間……宮翎是有了些年紀,但還遠沒到辭官的時候,但所有人都明白,因為宮舒燁的死,宮翎能不計前嫌地幫著瑾登上帝位,就已經是做出了最大的努力,再繼續輔佐著與她兒子死有關的人……換做是誰,也難做到吧!
宮翎走後,瑾消沉了一段時間,而現在的情況比之那時候更糟。
她不光常常沒來由地歎息出聲,夜晚也總是被困在夢魘中,痛苦的表情,深陷其中無法清醒。
我便摟著她,一遍又一遍地安撫她。
我曉得她心裏的苦……慕三公子走了,宮大將軍走了,現在連藍默尋也走了。
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少,連凡塵哥哥也隱隱有了去到鄉郡上任職的念頭。
隻有我陪在她身邊,我卻未能令她歡顏……
在曜兒長到十歲的時候,不知是不是憂思過多,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