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陳十一郎第二隻紙飛機的李季蘭第一時間展開覽閱,這次將信將疑的心思減輕了一些,陳弟弟自然有他的考慮。
李季蘭登上舞台,對賽春樓來的伴奏樂工道:
“麻煩彈琵琶的老師給一個‘變徵’的調子,謝謝!”(一種“我是歌手”的既視福)
隨著琵琶蒼涼之調聲起,李季蘭目光堅定,昂首慷慨唱道:“
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
殺敵黑山麓,報君黃金台!”
台下觀眾精神為之一振,一下子就把剛剛劉昭陽歌中那種悲涼的厭戰之氣衝淡了去!
十五歲就從軍出征,八十歲才回來——
可是我們後悔了嗎?
我們在黑山殺敵滅虜,保家衛國!
我們付出年華、熱血乃至生命!
可是我們絕不後悔!
就是要用這一生,來報答子在“黃金台上”的知遇之恩!
如此英雄氣概,如此視死如歸,怎能不叫台下諸君動容!
這兩句寫得非常好嗎?
很明顯不是,隻是陳述簡單的事實而已。
陳也是信筆寫出了兩句大致對仗的句子,“報君黃金台”更是直接從李賀名作《雁門太守蟹中的“報君黃金台上意”截取出來的。
“黃金台”的是燕昭王求賢若渴,築了黃金台,將千金放在台上來招攬下之士,陳子昂“前不見古人”登上的,也是這裏。
此句無非是吹噓當今子如同燕昭王一樣銳意進取,隆恩蓋。
重點是“殺敵黑山”——
並不是塞黑哈,所謂“黑山”,正是木蘭辭職旦辭爺踉去,暮宿黃河邊”“旦辭黃河去,暮至黑山頭”的那個“黑山”!
也是王昌齡大叔“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陰山”!
陰山,確切地應該叫陰山山脈,橫亙於後世內蒙古包頭、昆都侖河穀北,從地圖上看,恰好位於黃河大“幾”字上。從黃河邊到昆都侖河穀之北陰山正好是一路程,《木蘭辭》可以非常寫實。
陰山之所以如此出名,倒不僅僅因為王大叔的不朽名作,是因為在曆史上它的重要戰略地位,在相當長時期都是中原農耕民族和蒙古高原遊牧民族兩方勢力極力爭奪的前沿陣地。
所以,現在還沒傭出塞》這首詩,陰山也依然聞名下。
對遊牧民族來,陰山就是生命線。
一旦農耕民族占據陰山一帶,遊牧民族則將被迫退往荒涼漠北;
一旦占據陰山南麓,擁有肥沃的河套平原,則中原失去屏障、門戶大開,多少王朝命懸於陰山一線,陰山易手,王朝傾覆的故事不知道發生了多少遍。
在王昌齡大叔的《出塞》中,便是複述了兩位戰神衛青、霍去病,奇襲龍城、封狼居胥,將陰山徹底奪回,匈奴隻能遁逃,締造“漠南無王庭”的帝國神話。
陰山的故事,也隻有在漢唐兩朝才最能引發人們的共鳴,因為其他朝代,很多邊境線都拉不到陰山那裏去呢!
劉昭陽唱“反戰”,唱“世界和平”,唱所有老兵都應該快快樂樂退伍,開開心心回家。
可是李季蘭唱的,或者陳所寫的,就是在質問對方:
如果世界都像你想象的這樣“歲月靜好”,誰來保衛長安?
誰來保衛河套?
誰來保衛這大唐萬裏江山?
讓你們這些人閑得沒事幹,在這裏快快樂樂地聽歌賞詩?
在曆朝曆代,但凡中原農耕民族據有陰山,必設重鎮而守之,並非大唐一朝如此。
明朝《皇明九邊考》就概括得很好:“中國得陰山,則乘高一望,寇出沒蹤跡皆見,必逾大磧而居其北。去中國益遠,故陰山為禦邊要地,陰山以南即為漠南,彼若得陰山,則易以飽其力而內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