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眾人看他，不大相信，反而覺得是不是龔九的提點讓這子開了竅。
“接龔九兄的也行，接卜二兄的也行，反正都是這句了——”陳微笑著，但是並沒有任何沉思推敲的樣子，詩到嘴邊自然而然就流出來了：“誰家唱水調，明月滿揚州。”
“好一個‘誰家唱——’”龔子業正準備無論陳吟誦的是什麼句子，都幫他“過分解讀”一番，誇寫得不錯，幫他解圍。
畢竟是自己非要他作詩，引起眾人攻擊他“娘娘腔”的嘛！
可是當他細品這兩句，一下子愣在原地，不啻於受到了一記重擊！
原本調笑不已，其樂融融的眾人，聽聞陳此句之後，也是勃然色變，麵麵相覷！
花船上一下子就冷場了下來，連船頭彈琴唱歌的妞倆也不知發生了什麼，按住了琴弦，不再發聲。
遠處的朱樓中，真的有傳來錚錚作響、婉轉哀贍《水調》聲的。
整條船上人怪異的反應讓鄭寶旦一頭霧水：“莫非，蔡少俠的詩，連我都不如？”
是不是他一介武夫，不懂作詩，胡亂拚湊了兩句，放到這裏很不恰當？
“連你都不如……”龔子業幹笑兩聲，不知何言以對。
“表哥，你們幹嘛這個樣子，他這到底好還是不好，倒是句話呀！”鄭寶旦搡他道。
“這，還能不好麼……”
……
可恥隋皇帝，荒淫下仇。
顧身不顧民，及樂不及憂。
遠棄宗室重，死為社稷羞。
誰家唱水調，明月滿揚州。
無論是接前二句，作為五言絕句；
還是接前六句，作為五言律詩：
無論前麵幾句多麼平淡，可隻要接上了“明月滿揚州”這兩句，整首詩都變得熠熠生輝，令人擊節讚歎！
何為水調？
前文過，那是隋煬帝在揚州時親手所作，他以及當今子李隆基都極其喜愛的一組曲調憂贍歌，後世詞人都愛用《水調》的首章來填詞《水調歌頭》。
陳自己也以《水調歌頭·明月幾時臃名揚下（讓然因為李林甫的原因，陳不承認自己那是“水調”）。
前麵隋煬帝如何如何荒淫無道，禍國殃民，留在揚州享樂，無視下動亂——
現在呢？
揚州依然有人在彈他那亡國之音“水調”，隻有上的月亮，目睹了百年來的滄桑變化，默默無言地籠罩著揚州。
何其含蓄美也！
諷喻之意，值得細品。
當然，這句又與“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格外神似，手法都參差仿佛。
很好理解，畢竟此詩的作者，還是杜牧嘛！
龔子業給表弟仔細分析這十個字中的無窮妙處，興衰變遷的滄桑之感，聽得鄭寶旦似懂非懂，不明覺厲。
卜海峰見陳成一出手，把整條船的人都嚇住了，啞然失笑。
他們逼陳作詩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到是這麼個結果。
當年在東都的時候，多少豪傑都敗在陳的禿筆之下，哪是在場諸君可以比的？
強迫潁川陳萇作詩，列位不是自己給自己找虐麼？
反倒是陳自己覺得有點“過頭”，好了自己是個“少俠”人設，不通文墨嘛！
你一下搞出這種級別的詩句，還不露餡？
哎，沒辦法，學問太高（特別會抄），事到臨頭時忍不住啊！
蔡少俠深深地檢討。
等各位揚州才子終於從震撼中回過神來，個個都滿是羞愧，衝陳施禮道：“真是有眼不識泰山，蔡兄弟詩才竟是如此之高，我等適才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