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裏,一個三四十歲左右的黑矮個漢子出聲道:“祖……祖將軍說的不錯,錦……州城防務沒有大問題。”
韋寶一汗,這個人是袁崇煥?韋寶看見袁崇煥的第一眼,便想到了老水滸傳裏麵的宋江扮演者雪健老師,有九分神似。
再聽袁崇煥說話,磕磕絆絆,畏畏縮縮,又更加讓韋寶覺得好笑。
原本在韋寶的印象中,袁崇煥應該是一個口若懸河,很會吹牛的人物造型才應該吧?至少也得是口才很不錯,超出正常人的那種。
外表應該也得白白胖胖,霸氣一些,畢竟是將來要成為大明督師的人,為什麼會是這幅黑矮挫造型?不過,倒是給人很是忠厚老實的感覺。
反正韋寶暫時沒有看出來,袁崇煥哪裏有半分孫承宗說的很有才能的樣子。
“對不對?錦州城的防衛沒有什麼大問題,我們有近萬雄兵屯駐於此,足矣抵擋建奴兩三萬大軍,背後更有十幾個據點為依托,與遼西遙相呼應,隻要不斷糧道,盡可以與建奴大軍周旋。若在遼東展開戰事,兩麵夾擊建奴,不比一麵對抗建奴更好嗎?”
“那若是建奴等著我們去攻呢?建奴騎兵在野外調動的速度,你不是不清楚吧?祖將軍?斷糧道,也是建奴曆來善用伎倆,隻怕錦州城未曾失守,反而丟了背後的寧遠,如之奈何?建奴偷襲寧遠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而且,你怎麼知道建奴下一步的部署,和建奴真正的排兵布陣情況?”毛文龍反問道。
“大壽,你有沒有想過先等一等?看明白建奴的動向再說?我覺得對廣寧用兵,應該先暫停!專心為東江化解危機。”孫承宗也順著毛文龍的話道。
祖大壽聽孫承宗這麼說,臉部肌肉抽了一下,瞪著眼,笑的嚇人,對孫承宗道:“督師大人,你怎麼會有此一說?我若記得不錯,幾次議事,主要談的都是對建奴用兵,反攻廣寧吧?而且都是督師大人親自召集的,並不是我一個小小副將召集的。”
孫承宗道:“之前是有這些想法,當時主要礙於軍餉沒有到位,現在軍餉雖然暫時有著落了,可仍然不能不顧慮風險。我這個督師,大家都知道,表麵上,本地我能決策,但若有重大部署,我們能不先知會朝廷嗎?能先不問過司禮監的大公公們嗎?哪個秉軍太監是好相與的?他們都是有權勢的,我們不能不考慮他們的看法!眼下朝局變幻莫測,大家應該心裏都有數吧?我們人在邊關,卻也不能不將朝廷局勢計算在內。如果廣寧周邊有建奴的主力鐵騎,不說五萬,隻三萬,便能長驅直入,反攻寧遠,寧遠若是丟了,整個遼東危矣!到時候,這些後果誰來承擔?我不是怕擔責任,是不想讓遼東數百萬百姓冒這麼大的風險!去年建奴殺我幾十萬百姓,大家都應該還記得起來吧?我覺得,還是以守為攻,伺機反擊最為穩妥,現在建奴在攻東江,自然該以東江為主。若你們真的求戰心切,我覺得這是很好的,甚至可以請登萊水師相助,將你們運往東江作戰。”
毛文龍聞言,立刻點頭讚同:“督師大人說的甚是穩妥,此計策,我們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但也不能獲勝!這隻能是不得已的防禦,完全沒有機會攻城略地!”祖大壽氣憤道。
“沒有機會攻城略地?我東江開辟的大片地域,足足是遼東控製土地的三倍以上,這不是我攻來的嗎?”毛文龍反駁道。
“那是你趁著我們遼東正與建奴激戰,在背後討巧!”祖大壽大聲道:“現在我們正可以效仿你當初行事!”
“祖將軍,你不要忘了,我當初隻帶了二百多人奔赴東江,你們遼東有幾萬朝廷常年供養的大軍!東江軍新成,守城尚且堪憂,難道新開辟的這些地域,不管不顧了嗎?你有沒有想過百姓?”毛文龍針鋒相對道。
“毛將軍!你也不要忘記,你也應該多想想百姓!看看是你收攏到朝鮮的幾十萬百姓多,還是我遼東的近五百萬百姓多!”祖大壽厲聲道:“依我看,你們若是能守住則守下去,守不下去,幹脆撤回登萊,或者是撤退到遼東來!”
“你這是妄人!”毛文龍忍不住怒罵道:“幾十萬百姓,十幾萬大軍,你說撤就撤?比遼東大三倍多的土地,你說不要就不要了?還有,我們一走,朝鮮人必定投奔建奴,待到建奴奪取了朝鮮,將再無後顧之憂,可以全力對付漠南蒙古各部!到時候,別說遼東,連京師都危矣!”
韋寶聽的熱血沸騰,別的不說,就單憑毛文龍這段話,足矣看出毛文龍是站在全局角度思考問題。也不能說祖大壽一心求戰就是私心,至少祖大壽說話沒有毛文龍雄辯,沒有毛文龍能說到點子上。
祖大壽的文化水平遠低於毛文龍,粗人一枚,隻是魄力大,有聲望,加之算是聰明,才成為遼西遼東將門領袖,說不過毛文龍很正常。
原本韋寶以為祖大壽會拔劍相向,上演電視劇中常見的橋段,吵不過就開打哩,畢竟韋寶見識過祖大壽的強勢,這裏又是山海關,是遼西遼東地方勢力的腹地,毛文龍的大軍遠在東江,敢在山海關這麼放肆,不是找虐?
但韋寶想錯了,祖大壽被毛文龍罵了一句妄人,似乎硬生生忍下去了?轉頭衝孫承宗道:“大人,您怎麼看?若是您也讚同毛將軍的話,那我遼東幾萬將士將會寒心!”
韋寶一汗,沒有想到祖大壽懟不過毛文龍,居然開始回頭壓迫孫承宗了。
孫承宗倒是不急不躁,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等眾人稍微平複了一下情緒,都在等著他開口,才慢悠悠道:“議事嘛,大家都不必心浮氣躁,每個人的想法都不能說完全沒道理!我記得我老師曾經對我說過,叫做山不轉路轉,山若不動,我們繞開山便是了嘛,何苦一定要愚公移山?現在有兩條路,一條是活路,活路更加穩健,立足遼東和東江防禦,繼續與建奴對峙!一條是絕路,雖然說絕路有時候也能絕處逢生,但是一個不小心,有可能變成全軍覆沒的死路啊!幹係太大!”
祖大壽皺了皺眉頭,聽孫承宗扯了一大篇,就是不直接說他的意思,知道孫承宗偏幫毛文龍的想法已經很明顯了,不耐煩道:“督師大人,你這是認為,我們遼東就應該長期按兵不動!你新近弄來的24萬兩紋銀,也該用到東江那邊去囉?”
“祖將軍,稍安勿躁,我沒有這麼說。我還是剛才的話,我說什麼不算數,今天不是在議事嗎?朝中的大臣們,司禮監的大公公們,還有陛下,他們怎麼說,才是準的。若沒有必勝的把握,穩妥對敵,對大家都有好處!”孫承宗衝祖大壽親切的笑了笑:“我是很看好你的,祖將軍啊,我年紀大了,現在朝廷又風雲變幻!我的位置,自然希望能與建奴打一次勝仗!在我歸老山林之前,也在史書上留下一筆!但我為了你們,為了遼東遼西的戰局,為了包括東江在內的整個大明與建奴對峙的戰局,我不得不全盤考慮呀,祖將軍,你明白我的苦心嗎?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錦州前線,你可以酌情安排作戰部署,要是來不及告知我,便不用事先告知我了。”
韋寶聽的渾身一股說不出的感受,暗忖自己覺得孫承宗不起眼,有些窩囊,但是孫承宗的確牛叉呀,人家雖然是否定,但這說話的藝術?已經將語言藝術發展到巔峰了吧?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直接將皮球踢回祖大壽腳下,現在要看祖大壽怎麼辦?
吳襄和一眾遼西遼東將門,還有隸屬京畿體係的官員,毛文龍一方的幾名隨從將領,也都很佩服孫承宗掌控大局的能力,都等著祖大壽說話。
祖大壽暗罵孫承宗老狐狸,但是也真的找不到什麼借口對督師大人發飆,祖大壽實際上是不用太在乎督師的,換成誰做督師,遼西遼東的局勢,始終要由當地將門掌握!但是他隻想撈好處,不想擔責任,這個責任太大,他一個人也絕對擔待不起!
“督師大人,你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但您要想想,卑職隻是小小的副將,即便有機會升任總兵,總督,也沒有權力擅自用兵,還是要等督師大人發話的!”祖大壽冷然看著孫承宗。
遼東遼西一幫將門世家很是配合的頻頻點頭,示意讚同祖大壽的意思!他們過了在場人數一半,聲勢不小。
孫承宗歎口氣,看了看眾人,又重新將目光落在祖大壽臉上:“祖將軍,要打還是要守,就憑你一句話!我現在就向朝廷遞交奏本!不過,我會向朝廷言明,是你祖將軍,還有遼西遼東的諸位將軍堅持要在此時對建奴用兵的!你們都要簽字。”
“我們會簽字!”祖大壽斷然道:“對建奴用兵的計劃絕對不能停下來!否則會挫傷我遼西遼東數萬將士的銳氣,會讓將士們寒心,請督師大人向朝廷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