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竹屋,昏黃的引魂燈。
黑色的陰影。
呼吸似乎變得有一點滯澀。陳岑晃了晃腦袋,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
這,這是?
回憶裏的景象?
徐睢是在做什麼?
我為什麼可以在酒杯裏看到這個?
陳岑看著酒杯裏映照出的“血洞”,漸漸感到莫名的頭疼。
奇怪,奇怪……卿哲有描述過這個畫麵嗎?
對啊,按道理卿哲他根本不可能見過這個畫麵,如果這個畫麵是和院子裏的事情同時發生的話……
我又是怎麼見到的呢……
空蕩的竹屋……
等等,其他兩個人呢?
黑狗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打量四周。地板上空蕩蕩的,原本躺著的兩個人消失了……
我又陷入了幻境?
溝通識海深處的安魂珠,陳岑驚訝地發現安魂珠始終在閃爍著微光,處於一種激活的狀態。
不是幻境?
頭疼。陳岑再次搖頭,隨著呼吸的加深,胸口有一些刺痛。
他看向桌對麵的卿哲,褐色布衣的年輕男子微笑著,生動優雅有如女子。是在模仿譚旭嗎?那這個笑容還真的是挺成功的。陳岑以前去過魔都的杜莎夫人蠟像館,見過諸如趙薇、孫儷、戴安娜王妃等等名人蠟像,其真實度之高、笑容之美妙,令陳岑連讚“栩栩如生”。
然而那是形容蠟像的。現在陳岑卻想用“栩栩如生”來形容此時的卿哲。
輕快的笑容,惟妙惟肖,卻有著難以明言的呆滯、僵硬。
就像是人造的鮮花,再怎麼鮮豔生動,都與真正的鮮花有著本質上的區別。
但這種區別又隱藏得極深,陳岑似乎是在安魂珠的影響下,才能在那年輕臉龐每一絲皮膚皺褶間,察覺出一點端倪。
陳岑的心裏開始焦躁起來。
時間仿佛變得極慢極慢,卿哲端著茶杯的手停滯在了胸前。引魂燈的黃光凝固,整間竹屋像是被潑上了油彩,大塊大塊的黑暗,大塊大塊的黃色。風聲消逝,一切聲音都消逝了。寂靜,狹黑暗的竹屋裏什麼都沒有剩下,唯有駭人的寂靜……
陳岑低頭看向自己的酒杯,水麵上的血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的倒影。
是真的倒影,人形的倒影。
前世的模樣。
陳岑忽然就明白了。
“沒錯,我確實在幻境裏。”
黑狗鼻尖一聳,推倒了酒杯。瓷杯在竹桌上咕嚕嚕轉過一圈,杯口重又對準了自己。裏麵的水仿佛凍結了一般,“水麵”繼續光滑地倒影出自己的臉,沒有一滴酒淌出來。
卿哲沒有任何表示,依舊微笑著,端著酒杯。
“隻不過……”
陳岑看向同樣似被凝固的卿哲,忽然也是一笑。
他輕輕跳上竹桌,踱步走向卿哲,然後停在卿哲的笑臉前,看著那雙倒映出自己人臉的眸子,目光微凝。
“隻不過,這裏是我的幻境。”
安魂珠忽然爆發出一陣波動。陳岑細細感受著這道波動,同時放鬆心神,放緩呼吸,讓自己焦慮的情緒略略穩定下來。
幾乎是瞬間,原本凝固的時空再一次向前運轉。安魂珠的光芒黯淡了下去,黑與黃的色塊開始交融,狹的竹屋四壁似乎在擴張,卿哲胸前的手開始舉起,眼中的光彩隱隱閃動……
“停。”
陳岑輕聲念道。
他全力放開知覺,腦中不斷構想這個竹屋的空間,讓其附帶上一種狹感、緊湊感,比如電梯空間,比如擠滿人的公交車,比如被捂住的被窩。掣肘感,窒息感,無法呼吸,心跳加快……
嘎。卿哲的手微微一動便再次僵住。有那麼一瞬間,陳岑看見卿哲眸子裏倒映的自己變成了一個陌生女人的臉。
是譚旭嗎?
或者……徐瞻?
“呼——”
陳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刻意壓低了吐氣的速度,維持心率在一個較高的層次不落下,又不至於太高。安魂珠的光芒隨著自己的心率漲落在忽明忽暗,頻率、強度驚人地吻合。
“我明白了,這是一種防禦機製。”
陳岑環顧四周,竹屋的牆壁似乎離自己近了很多,“基於我的焦慮感,基於我的……幽閉恐懼症。”
當年那場事故之後,陳岑就患上了幽閉恐懼症,尤其抗拒乘坐公交車。
不過在脫敏療法和藥物治療的雙重治療下,陳岑已經基本治好了自己的幽閉恐懼症,至少在進入電梯、公交車一類的環境後可以做到神態自若,沒有明顯的外在焦慮和緊張。
但陳岑知道,他的恐懼其實一直存在著,隻不過被深深壓入了自己的心理底層。所謂“治好了”,隻是誘因還不夠多、不夠特別、不夠強大。
而在這個昏暗的竹屋環境裏,就存在著觸發了陳岑幽閉恐懼的諸多誘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