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多雨,氣象台早早就預告了台風的登陸時期,江城雖不靠海,但卻是台風所過之處。
阮思嫻中午進入體檢中心時還是晴空萬裏,六點出來時,她往外一看,差點以為自己走錯門進入了異世界。
體檢中心門口狂風大作,暴雨如注,路邊綠樹搖搖欲墜,施工圍擋晃晃悠悠,而一人高的大盆栽早已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
傘在這種氣下隻能起個象征性作用,阮思嫻隻看著路邊一個行人的傘變成了蓮蓬狀就知道自己不需要多此一舉了。
看著門口和阮思嫻站在一起的人都在焦急地打電話,她卻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視線所及之處,一輛車緩緩開了進來。
盡管狂風驟雨,雷電交加,這片好像都要塌了。
但是當傅明予撐著傘從車上下來時,低垂得快要搭到地上的烏雲仿佛一刹那升起,騰出一片淨空。
阮思嫻站在屋簷下,看著傅明予一步步朝她走來,莫名地感覺安定。
今年是他們結婚第三年。
心動不再是生活裏最重要的答案,心定才是。
“你從機場過來的嗎?”
“嗯。”傅明予單手摟著她的肩膀,兩人在一把傘下共同走出去,“台風機務在進行飛機係留工作,我去看了眼。”
雨勢過大,阮思嫻每走一步都像趟在水裏,幸好自己穿的綁帶平底鞋,就當玩水了。
但是她低頭的時候,看見傅明予的褲子幾乎也濕透了。
“其實你不用下車的,也沒多遠,我自己走過”
她話音未落,忽然感覺紮在身上的雨滴變了方向,耳邊響起一陣什麼東西轟然倒塌的聲音。
隻是她還沒回過神來就被人用力拽住轉了個方向,鞋底在水裏激蕩出半米高的水花,同時一陣撞擊感隔著傅明予的傳到她身上。
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悶響和四周的驚呼。
震耳欲聾的雨聲中,阮思嫻聽到自己沉悶且刺耳的心跳聲和來不及調整的呼吸聲。
已經有工人衝了過來拉起了砸在傅明予背上的施工圍擋,阮思嫻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麼。
“你沒事吧?!”
“砸到哪兒了?!”
“沒砸到腦袋吧?!”
吵鬧的人聲中,阮思嫻被傅明予抱住的肩膀都在發抖,久久不能回神。
“你”
“我沒事。”傅明予鬆開她,動了動自己的肩膀,“沒砸到頭。”
阮思嫻雙唇微抖,抬起手想摸一摸他的肩膀,卻又不敢觸碰。
“真的沒事?”
傅明予緊蹙眉頭,長呼一口氣,“沒事。”
“不行,去醫院看看。”阮思嫻手足無措地回頭張望,目光在模糊的雨幕中漸漸聚焦,“這裏就是醫院,去看看。”
“這裏是體檢中心,不是醫院。”傅明予聲音裏有一絲除了阮思嫻誰都察覺不到的沉抑,“你別慌。”
“我怎麼不慌!傅明予你是不是腦子不清醒你是不是傻!”
到了醫院,醫生檢查後沒事,隻是皮外傷。
“不需要拍片嗎?”阮思嫻緊緊盯著醫生,“要不拍個片吧?”
醫生本想直接“不用”,但是看見阮思嫻的眼神,一時猶豫不決。
“拍吧。”傅明予把已經穿上的外套重新脫下來,“讓她安心。”
二十分鍾後,醫生收到了室傳來的信息,抬了抬眼鏡,招手讓阮思嫻過去看。
“看見了吧?是真的沒事。”
“哦。”
走出醫院大門時,雨已經了很多,淅淅瀝瀝地衝刷著醫院特有的沉悶氣息。
阮思嫻握緊了傅明予的十指,話沒什麼好氣,“幸好今你運氣好,那擋板不是塑鋼的,不然你下輩子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了。”
“那還挺好。”
阮思嫻閉眼吸氣,再睜眼時,狠狠瞪著他。
“我沒跟你開玩笑。”
“嗯。”傅明予漫不經心地活動著肩膀,“知道了,回家吧。”
盡管得到了醫生肯定的回答,阮思嫻依然驚魂未定。
每每回想起那一刹那,除了後怕,更多的是酸楚。
她坐在車上,低頭捂著臉深呼吸來平複心情。
“你真的要嚇死我了。”
“我”
傅明予本想話安慰她,卻又聽她:“你今年三十二歲了,這個年齡最容易有個三長兩短的,以後別這樣好不好。”
傅明予:“……”
“好歹也是本科畢業,物理專業,別這麼迷信好不好?”
阮思嫻埋頭揉了揉眼睛,隨後用力抓緊他的手。
“聽見沒有,以後不準這樣。”
傅明予沒有給她肯定的回答。
“這種意外誰都不能預料。”
如果還有下次,我還是會這樣做。
阮思嫻聽出他的畫外音,指節緊得泛白,卻不出其他話,所有語言都被胸腔裏翻湧的酸意壓製到心底。
可能是她迷信,但當她走過漫長的人生,回望往昔,這一年確實是她這輩子最擔驚受怕的一年。
十月,傅明予帶著市場部門高管遠赴n國簽訂晌午合約。
他走後的第三下午,初秋金風送爽,高雲淡。
恬靜的午後,阮思嫻坐在沙發上看雜誌,電視裏放著綜藝節目,地毯上的絨毛被微風吹動,撓著她的腳尖。
翻頁的時候,她隨意地往電視上一瞥,新聞滾動欄顯示“今下午兩點零三分,n國發生7級地震……”
兩秒後,阮思嫻手裏的雜誌應聲而落,腦子瞬間空白一片。
阮思嫻趕到世航大樓時,賀蘭湘和傅博廷以及傅承予也到了。
見到阮思嫻,傅承予第一時間開口。
“別擔心,大使館已經確認沒有華人遇難。”
這個消息阮思嫻在來的路上已經看到了,但沒有華人遇難並不代表沒有華人受傷。
她沒話,安靜地坐在一邊,目光直直地盯著地麵,臉色蒼白。
四周人來人往,腳步匆匆,電話響鈴聲此起彼伏,恍若這裏還是災區一般。
下午六點半,地震發生四個多時後,n國傳來消息,地麵暫時確認安全,原定從n國起飛的一趟世航航班以及開始值機。
但是當航班僅剩是個座位沒有售出,全讓後續航班中的老弱病殘乘客提前登機了。
而在這四個多時內,n國手機通訊沒有恢複,阮思嫻連傅明予的聲音都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