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慶和十五年三月。
冬日徹底甩開步子把人間拋在腦後,春日和熙的陽光普照著大地,冰雪化開變成河水靜靜流淌,沉寂一冬的樹木,也煥發新機。正是春光燦爛,百花爭豔之時。
魏國公府內依舊寂靜,等候著一縷晨光。
剛剛亮,薑素敏睜著眼睛,兩眼放空地看著繡花帳幔,她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老人了,除了剛剛投胎來這裏的嬰孩時期能好好睡一覺,精神頭漸長以後就總是想起上輩子,記不清模樣的丈夫,漂亮張揚女兒和懂事外孫子,心裏微微歎口氣,這都已經過去了。
這時帳幔輕輕挽起,“姑娘,該起了,今日要給夫人請安哩www.shukeba.com。”紅綾伸手扶起薑素敏,“姑娘昨夜又沒睡好,用涼帕子敷敷眼睛罷。”
一翻梳洗過後,薑素敏用過了一些點心,就扶著紅綾的手就慢慢地向正院走去。
丫鬟打起簾子,玳瑁正好迎了上來,衝著薑素敏福了福身,“二姑娘來的總是這樣早。”
薑素敏抿了抿嘴唇,低下頭,輕聲“有勞姐姐了。”
玳瑁是嫡母竇氏身邊的大丫鬟,很受重用。
走進房中,還沒有行禮。
魏國公夫人竇氏向著素敏招手“阿素,快來瞧瞧你姐姐衣裳,搭著這套鑲紅寶的頭麵好,還是這套白玉簪好。”
桌麵上放著不少打開的匣子,裏頭是各種珠光寶氣的頭麵首飾。
薑素敏上前行禮,“給母親請安,願母親福壽安康。”
而後才依言坐到竇氏的下手。
隻見今的大姐姐一身大紅妝花八幅裙,梳著垂發髻,顯得比以往沉靜不少,“大姐姐,今日用紅寶頭麵更適宜哩,配著八幅裙,看著精神喜氣呢。”
竇氏親手將紅寶頭麵戴在薑端敏的發間,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細細打量,“我的兒,人品相貌一流呢,誰家得了我兒都是頂頂的有福氣呢。”
薑端敏臉上紅暈閃過,眼中流露出帶羞澀的笑意,整個身子猴在竇氏身上,不依道:“娘親,總是這樣的笑話我,二妹妹都聽見了呢。”
竇氏伸手輕輕撫著薑端敏的後背,“你這樣長不大的樣子,可如何是好呢?仔細阿素笑話你呢。”
二人繼續親密無間地著話。
薑素敏則是側著頭微笑,看著二人親密話。
薑端敏在和竇氏話間,一直在偷偷打量著薑素敏。
一身青色滾銀邊的百褶如意裙,烏壓壓的青絲簡單梳著雙平髻,耳間掛著巧的珍珠墜子,容色豔麗,肌膚白皙光滑,麵上雖是帶著笑意,但一雙平靜宛若深潭的眸子,使得像寶石一樣光彩奪目的容顏收斂了光芒,就像是圓潤的東珠,帶著另外一種容色以外的魅力。
她還記得上輩子的薑素敏也是這樣總是微笑卻是寡言,嫁給了鎮西侯李景。
李景生得人高馬大,一隻眼睛在一場大戰中瞎了,臉上又留有刀疤,性子殘暴,婚後還要隨著他到邊境,大家都覺得素敏必定過得不好,上輩子因為聽了些流言,議親時她便特地避過了這樁親事。誰知道李景卻給她一個男人給女人最好的承諾,終生不二色,不納侍妾。
而她,薑端敏,以為能選一個溫潤君子,與之琴瑟和鳴,誰知道等到的是宮裏頭的聘妃的旨意。
一入宮門深似海。
原以為在宮裏能金尊玉貴得當著她的娘娘,可是最後她卻死在皇家寺廟。
先帝山陵崩了以後,伴著青燈古佛過了十年之久。
三十來歲的自己容貌枯萎,身體破敗。別的嬪妃都被新帝殉葬皇陵,而她因為有個不錯的娘家,還有個掌控八萬鎮西大軍的妹夫,才得以苟活,在廟中為先帝祈福。臨死前還聽見房間外頭的尼姑在鎮西侯夫人兒女雙全,夫妻恩愛,羨煞旁人。
薑端敏想著想著,手裏緊緊捏住帕子,“二妹妹,對不起了,我隻是想過得更好而已,我一定會補償你的。”心裏輕輕舒一口氣。
也許佛祖憐惜她那十年的誠心供奉,讓她得以重來一生,她一定不能辜負自己的。
所以,二妹妹,大姐姐隻能對不起你了。
在竇氏和薑端敏的嬉笑談話間,竇氏的奶娘田嬤嬤上前福身,“夫人,已到辰初二刻了,是否該擺早膳了,今日已正鎮西侯府要遣人來納吉呢。”完又衝端敏福身,“老奴恭賀大姑娘了。”
薑端敏漲紅了臉頰,站起身來受了田嬤嬤的半禮。
竇氏大笑,“是極是極,今日是我兒的好日子,”又轉頭向薑素敏,“阿素今日也留下用早膳吧,好一起來羞一羞你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