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 3)

這是韓丁二十三年人生中第一次目睹血腥。盡管刀痕畢現,盡管血流五步,但他頭腦中留下的景象,卻真的是一片脈脈的溫情。

龍小羽麵目安詳,像是剛剛睡去,臉色蒼白無血,但卻栩栩如生。他的頭部枕著四萍母親的雙膝,任憑那慈祥的婦人輕輕梳理他烏黑的額發。所有人都放輕了腳步,停止了喧嘩,就連羅晶晶都壓抑了悲聲,仿佛生怕把他吵醒。她慢慢地蹲下來托起他的那隻手腕,鮮血從深深的傷口裏還在若有若無地流著,她對一直用手在龍小羽頸部尋找脈搏的姚大維視而不見,對姚大維宣布死亡的沉悶的話語充耳未聞。她把龍小羽握拳的手掌輕輕撥開,她看到那隻沾染了熱血的手心裏,握著一串瑩白中綴連著一點碧綠的冰冷的珍珠。

便衣們上來,七手八腳地拉起了四萍的母親。這位婦人被背出小屋時神態恍惚,口中喃喃。然後他們攙起羅晶晶,韓丁想過去把羅晶晶接過來,但被一個人高馬大的便衣用脊背隔開。這屋子太小了,他和她近在咫尺,但人牆阻隔,他眼看著他們把已經昏厥的羅晶晶抱出了這間血氣彌漫的閣樓。他想喊她一聲,聲未出口卻被姚大維從後麵拍了一下肩部。

姚大維說:“走吧,現場需要保護。你在現場留了那麼多痕跡也不怕我們懷疑你是凶手?”

凶手?我會是凶手?

一小時後,韓丁在紹興公安局的一間辦公室裏做完了詢問筆錄,他在筆錄的首頁簽上自己的名字後對詢問他的姚大維問道:“如果龍小羽是被殺的,而我又在現場留下了那麼多鞋印和指紋,我是不是真的難逃嫌疑呢?”姚大維毫不猶豫地點頭:“對,至少你會成為犯罪嫌疑人之一。”韓丁又問:“可你知道我不會殺人,如果你了解我的人格品行,知道我不可能殺人,你還會懷疑我嗎?”姚大維笑笑,答道:“沒有什麼不可能,壞人並不一定毫無人性,好人也不一定沒有獸心。好人壞人,以主流區分,好人以善為主,壞人以惡為先。可在一個具體事件上,常常會陰差陽錯、主次顛倒。一個好人、善良的人、正派的人,在某一個瞬間,在某一個特定的情況下,也保不準會把自己平時嚴加克製的邪惡,突然地釋放一下……所以,對我們來說,沒有什麼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對事情來說,隻有開始和結束。”

韓丁無話可說。

是的,這個案子結束了,無論對姚大維還是對韓丁,都結束了。

韓丁想,結束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一個新的過程就要開始了嗎?

做完筆錄已是下午一點多鍾,韓丁趕到了離四萍家很近的一家略嫌簡陋的街道醫院。他從姚大維口中知道羅晶晶被送到了這裏,而且神誌已經清醒,老姚還派人跟過來想做筆錄,可惜沒有做成。羅晶晶隻是哭,隻是追問龍小羽的情況,她始終不相信龍小羽已經死了,這場翻天覆地的變故來得太快。好在羅晶晶的筆錄對祝四萍被殺案的結案無關緊要,可有可無,沒有也罷。再加上醫生護士攔著那兩個便衣執意索要羅晶晶的治療費——人是你們送來的你們不能扔下不管呀……所以,那兩個便衣就真的扔下不管乘機溜了。

韓丁趕到醫院時倒沒碰上纏著他要錢的,沒人要錢是因為羅晶晶已經在一刻鍾前自己交完錢離開了醫院。韓丁問醫生,你們知道這女孩上哪兒去了嗎?醫生護士全都麵麵相覷一臉茫然。

韓丁走出醫院,眼前行人如織,頭上陽光燦爛,道路四通八達,可羅晶晶蹤跡杳然。

他撥了羅晶晶的手機,那手機已經關閉。韓丁乘上一輛出租車去了火車站,他在火車站的售票廳和入站口輾轉尋找到天黑,也沒有見到羅晶晶的人影。他無奈地又打了老姚的手機,問他是否知道羅晶晶的去向。老姚說不知道,又說正好有個事要告訴你,剛才祝四萍的母親派個小女孩來找你,讓你去一趟,不知什麼事,去不去你自己看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