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幫人吃著珍饌佳饈,談論著貧困饑荒,簡直不要太喜劇。一邊喝酒一邊話,究竟吃了多少茶,大家已經沒有什麼概念了。當一盤號稱五穀雜糧的菜端上來時,大家一陣歡呼,仿佛就等著它上來。
有一種複古的矯情,好像不土不雅,如果你不吃點粗糧,就不是健康的人生。
孫總低頭對冬子問題:“你,這裏麵有哪些不是五穀?”
冬子盯著那盤名字很土的一道菜,與其它是菜,不如它是主食。有麵粉做的饃,有煮玉米,有蒸紅薯,煮山藥,烤土豆等,冬子疑惑了。“難道,沒一樣是五穀?”
“對,沒一樣是五穀。稻菽粱粟糜,哪裏有?”
等上這道菜,再加上麵條,進入主食階段,宴會就進入尾聲。下午自由活動,各自組團。孫總卻要拉上冬子,到後麵山上轉一下。
“不曉得咋回事,到了山上,人就興奮起來,午覺也不想睡了。”
“估計是空氣好的原因吧。”
“甚至,我有點想唱歌,總覺得暢快時,有表達的欲望。陳,你不睡行嗎?”
“我本來就沒這習慣。”
兩人一起繞過一片田地,向後麵山坡上走去。下麵的田野因為剛下過雨,禾苗顯得分外翠綠,而遠山之上,青草綠樹與野花,夾雜著某種衝動的香氣,吸引著你攀登的腳步。
路過一片坡地,孫總問到:“你看,這一片坡上,都種的一種東西,你猜那是啥?”
冬子看著那一片綠色的低矮植物,開著白中帶紫的花,搖了搖頭。
“你是城裏長大的吧?”
“嗯。”
“這就是蕃薯,也叫紅苕。”
冬子聽到“紅苕”這個詞,第一反應是“洪苕貨”,回過神來才明白,其實這就是地瓜。再熟悉不過的東西了,今居然才第一次看見它長在田地裏的樣子。它居然長在山坡上,開的花居然這麼好看。那是怎樣的茂盛啊,綠油油地鋪滿整個田地,讓你看不見它下麵的泥土。
“原來烤地瓜,是這樣長出來的。”冬子感歎到。
“紅苕本姓張,煮的沒有燒的香。”孫總自顧自地到。
“它怎麼姓張呢?”
“嗨,農民編順口溜,找個韻而已。”孫總笑到:“這東西燒與烤都好吃,如果像今中午那樣煮了吃,有些噎人。”孫總好像對它很感興趣,又搞出一段。
“紅薯湯,紅薯饃,離了紅薯不能活。”
冬子問到:“這又是農村的順口溜?”
“對,我時候,金貴的白米白麵,可不能頓頓都吃,得加入紅薯,才吃得飽。今,由於它富含膳食纖維,又成了減肥人士的最愛了,喜劇吧?”
冬子想起了中午孫總的問題:“紅薯也是南美傳過來的嗎?”
“嘿嘿嘿,中午的叫五穀雜糧,可笑。除了山藥算得上我們土產,但不是主食。其餘的土豆玉米紅苕都是南美傳過來的,麵粉是從西域傳來的。而我們自己的水稻、高粱、米之類的,居然被替代了。”
關於土豆的事,上一次在西安的那家日式餐廳,大家第一次聚會時,就爭論過。冬子問到:“前次大家土豆革命,那紅薯與土豆相比呢?”
“更厲害,與其土豆是饑荒食物,不如紅薯更是。紅薯這東西與土豆相比,還有幾個特點。第一,它的根莖葉都可以吃,土豆的葉子是不能吃的,發芽後的土豆也不能吃。第二,紅薯產量比土豆還要高,對抗饑餓,它基本上算是食物中的冠軍了。”
“那上一次,他們為什麼那麼強調土豆,不怎麼提紅苕呢?”
“西化的影響。其實,149年,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後,土豆紅苕與玉米西紅柿一起,傳入了歐洲。但是歐洲人不怎麼喜歡紅薯的味道,相反,土豆卻大受歡迎。所以,英語中,把土豆叫馬鈴薯,而把紅苕居於土豆的附屬品類,叫甜馬鈴薯。但即便如此,隨著歐洲人殖民世界的腳步,它還是傳到了世界各地。最早有記載的,是到了亞洲的菲律賓、越南等地。”
此時,孫總在蕃薯地蹲了下來,他扯起一根蕃薯藤,對冬子到:“你看到沒有?這一根藤上,每一節都有根須,對不對?這就是它厲害的地方,它既可以通過開花授粉,進行有性繁殖,也可以直接通過藤上的須根,進行自我生長的無性繁殖。這東西哪怕是在海水中,種子依然能夠發芽。”
冬子不僅對植物學不了解,也在農村沒有生活過,什麼有性無性的繁殖,他沒有概念。看到孫總現場教學,他問到:“是不是這樣,它有種子,可以生出新的紅苕來。哪怕沒種子,它僅靠這藤,也可以長出來?”
“就是這個意思。”孫總放下了手中的藤,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如果沒有這個功能,當年傳入中國時,不知道又要經過多少波折。”
“你不是,它隨西方人一起,就自動散布世界了嗎?”
孫總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隻是四周看了看,反問冬子:“你看這片山坡上,種植最大的作物是什麼?”
這一片山坡,足足有縱橫幾公裏的麵積,冬子看了看。“至少半數以上,都是種的紅苕。”
“所以,按今中國糧食生產如此發達的情況來看,它居然都如此不可替代,你就明白,它的重要意義了。關於它傳入中國的方式,流傳最廣的記載,在明代。假如這是紅苕傳入中國的第一人,那麼,這個人,可以是對中國貢獻最大的曆史人物之一了,至少抵得上十個著名皇帝的價值。”
十個著名皇帝?冬子在短暫疑惑後,大致明白了。這些,跟這幫子理工男在一起,已經明白,決定曆史走向的,是生產力。而皇帝最多理順生產關係而已,是第二位的。生產能力才是第一位的。農業社會的生產能力,就與作物產量密切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