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碰上警察偶然的大行動,苕貨是沒有勇氣再次跑掉的。
廖苕貨早就不想幹這工作了,隻是出來躲開風頭。但如此躲下去,何時是個頭?這整跟人嬉皮笑臉的,還受這個土包子老貨的奚落,嬸可忍、叔不可忍。
但是,他又不敢給家裏打電話。打電話又怎麼樣?憑老頭子一個工人的身份,最多打罵自己,有什麼能力把自己從牢裏撈出來?
主要是自己沒錢,這是苕貨一路走來的感慨。一路上聽這位劉師傅了些歪門邪道,知道,有了錢,可以買假身份證,有了錢,完全可以在別的地方花酒地。中國這麼大,很少見到警察,哪裏不可以瀟灑呢?
道上這麼多兄弟,雖然也曾經被抓進去過,但隻要有本錢,總有出頭之日。靠力氣拚命抖狠不是出路,得有些技術。比如搶不如人偷、偷不如騙,這就是劉師傅傳遞過來的經驗。
一切路都沒找好,但方向有了。要行動,隻是缺乏一個契機。
前幾,湖北發生了一個大的案件,所有進出省的公路,都被警察設了檢查站。不要高速或者國道,就是縣道鄉道,都有荷槍實彈的警察把守,甚至還有武警在場。
有武警出來的行動,一定是大行動了。這種事情,在廖苕貨的記憶中,容城,隻出現過一次。
那一次,是春節,苕貨剛好在場看熱鬧。容城古有的民風,春節期間,有舞龍的傳統。一般這種龍燈隊,給各大單位拜年時,被拜年的單位,要放鞭炮慶祝,還要給龍燈隊煙酒。這在過去,是個喜慶節目,也是龍燈隊節日期間的一項收入。
龍燈隊一般是城邊的村子組成的,大多是二十幾個年輕人,多的隊有三十來人。由一個老師傅帶領,上街,給社區或者單位拜年。敲鑼打鼓的,是春節最熱鬧的風景。鄉下農村拜年的龍燈一般是龍,草把龍或者板凳龍之類的。但要進城拜年的龍燈隊,就高檔得多。
一條龍最短也得有三十幾米長,二十來個夥子奮力飛舞,龍頭吃力,總是一個橫肉青筋的壯漢。拿尾巴的,總是被動,一般由一個身材精瘦但異常靈活的年輕人擔當。而前麵的寶,也就是一個花球綁在長杆上,做各種花哨的動手,引動龍頭追逐,掌握著線路與方向。
近些年,容城也禁止放鞭了,龍燈上街也少些,熱鬧程度有所下降,據,也與那次事件有關,公安隻批準一條龍進固定的線路。如果另外的線路,那是另一條龍的事。
因為,龍燈隊有個傳統:龍不碰頭、龍不讓路。
龍既然作為中華民族的圖騰,有著至高無上的講究,它是神聖與唯一的代表。兩虎相爭都必有一傷,兩龍相對,就可能必有一死了。
那一年的事情,就發生在這種情況下。
兩個村的兩條龍,居然不約而同地在一條街上碰麵了。本來,一個龍燈隊,聽到另一個龍燈隊的鑼鼓與鞭炮聲音,就知道,那邊去不得,改由另一條線路。但是,偏偏,兩個龍燈都以為對方要改線路,結果就走碰了頭。
要知道,兩個龍燈隊所在的兩個村,都是容城著名的城邊村。城邊村,都有些錢,都有些勢力。紅道黑道都吃得開的,甚至有的村領導,就是一方勢力的直接操盤人。當時,帶領龍燈隊給同一條街同一家單位:煙草公司拜年,怎麼辦?
互不相讓的兩個隊,立即發生了衝突。衝突的方式一開始就很暴力,把舞龍的杆子往下一扯,就成了標準的棍棒,雙方打了起來,當然是有人頭破血流。
最開始,廟嶺村人多,占了便宜,自己隻傷了一個人,而對手百畈村就傷了五人。但是百畈村離現場最近,報信的人跑回村裏,邀約了幾十個人,拿上魚叉、鐵鍬趕來了,甚至,還從哪位老武術師傅家拿出來了兩把春秋大刀和狼牙棒,這東西雖然生了鏽,但在當時的苕貨看來,仍然充滿殺氣,令人膽寒。
此事當然驚動了公安局,但警察休假了一半,正在值班的機動兵力並不多。當時值班的公安局副局長,為了平息事態,采取了他慣用的恐嚇手段,當場往上放了一槍,以為槍聲能夠震懾衝突。誰知道,雙方殺紅了眼,連鳴槍警告都不理了。那位副局長不知道,背後還有廟嶺村的一,居然拿磚頭扔在了他的背上,副局長差點被當場打倒。
事情眼看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由於手執利刃,隨時有可能發生大規模的人命案,雙方對峙的關鍵時刻。武警來了,大約有五十多個人,他們隻帶著警棍與盾牌,但整齊的跑步聲和一二三四的口令聲,有一種不努自威的感覺。最前麵的指揮車上,當然有帶著自動步槍的戰士,但主體,卻是警棍與盾牌。
武警一旦出現,就意味著事情起了變化,衝突,有可能變為戰鬥。大家殺得再紅眼,也不敢與軍隊為敵,隻好放下武器,老實投降了。
苕貨聽道上的老大們講,公安你可以得罪,但武裝,千萬別惹。
當時苕貨問:“是他們特別能打嗎?”
“是,但不僅僅是。你如果在街上,被一個武警欺負了,怎麼辦?你就跑,千萬別想去告狀或者找出那個人。為什麼?他們穿上軍裝,你根本就認不出來,一個樣子的,長官叫你指認,你有辦法?”
那倒也是,根本沒辦法區分軍人的樣貌。不光是服裝一樣,年齡一樣,就是氣質與眼神,都差不多。看閱兵為什麼好看?因為他們不光動作一樣,就是長相表情,都沒多大區別,讓你驚歎,如此一致的隊伍,就像的戰爭時的鋼鐵洪流,型號都是相同的。
軍人是戰爭的機器,標準化訓練出來的標準的戰鬥零件。
“況且,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們在道上混,難道光靠打架?其實,我們隻是因為熟悉情況而已。所謂坐地虎,是我們占強。”老大給苕貨上課:“比如某個人很能打,但我不怕他,哪怕他是全國散打冠軍,我照樣可以搞他。為什麼?他有老婆,他有孩子,他住哪裏,我都曉得,隻要我惦記上了,他就得心。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