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找到了嫌疑人長期落腳的地方,以房找人,是最現實的辦法。根據現場判斷,這個落腳處,明顯是嫌疑人預先準備的,因為情況非常熟悉。
比如,這裏的菜地,裏麵的菜,是有規律地砍,這明,團夥裏,有一個曾經有農村生活的經驗。而修車的痕跡,準備的工具,肯定不是臨時起意。哪個農村人,專門為自己蓋的房子,停下一個預備車庫的位置呢?
這個地方雖然離萬源市區較近,卻是非常偏僻,平時根本就沒人向這個地方過來。所以,他們選擇這個地點,除非事先有精明的盤算,臨時尋找,可能性不大。
這座房子的主人,很快就查到了。一個叫何三運的人,進入了警方的視野。但這個何三運,多年前,本不住在這裏,是住在村裏的。村子,在另一座山的腳下,傍河邊。依河而居,是這裏的傳統。
據村裏人介紹,之所以他專門要搬到山上來,主要原因,是承包這裏的果園。這裏處於大巴山深處,山高坡陡,在這種坡度很大的地方,種植任何作物,都是非常勞心費力的事。
前些年,何三運在外打工掙了點錢,覺得自己可以回鄉,靠種果樹發財了。
在川東那些高山之中,雖然紫土肥沃,但坡地陡峭,總是九分地一分田。在農村,找媳婦,別人就會問:“你是山上的、還是壩下的?”
如果你是山上的,那就比較困難了。隻有壩下的,才是姑娘們爭相嫁去的地方。有過去一個笑話,是山上一名夥子到壩下相親,哪怕做個上門女婿也行,解決終生大事,你山上的人,就莫那麼講究了。
這位準備當上門女婿的夥子,第一次到山下,去見未來丈母娘,吃了一餐飯就回來了。回來後,他娘問他:“你去壩下,吃了什麼好東西嗎?”
“其它的東西我們山上都有,不稀奇。倒是有一個菜,做得很好,既好看又好吃,我以前沒吃過。”
他娘很吃驚地問到:“究竟是啥好東西呢?”
“我不敢問名字,怕他們壩下人笑我們山上人有鬆毛氣。但是,我大概知道它是怎麼來的。大不了是,蘿卜切的片片、筷子戳的眼眼。”
這就讓人笑話了,果然山上的人有鬆毛氣,他們居然沒有見過藕片。山下一個普通的炒藕片,被山上人視為稀奇。因為山上根本沒有塘,就不可能種植藕。
為什麼,山上的人,有鬆毛氣呢?因為他們主要是燒柴,最主要的柴,就是鬆樹枝了,那鬆毛有特殊的香氣,燒起來有鬆香的味道,火也燃得旺。這本來是好事,但卻與壩下的人區別開來。
壩下有煤礦,有錢的村民,主要是燒煤。哪怕就是燒柴,也主要是另外的樹種,因為,山下的鬆樹很少。
沒有到過大山區的人,很少有人理解,什麼叫地理書上的“一山有四季、十裏不同”。就在這個夏秋之交,山腳下的人吃飯時,也許揮汗如雨,但半山坡上已經入秋,黃葉黃草,涼風襲人。而山頂,已經開始進入深秋甚至初冬的景象,寒氣冷霜已經下來了。假如在山下穿短袖還嫌熱,半山坡上,你得有內衣與外套,到了山頂,得穿毛衣了。
植物也遵循這個規律。在熱的地方,因為氣溫與水分的原因,多生長落葉的闊葉林。而在山頂,就是四季長青的針葉林的下了。為什麼呢?因為闊葉林,吸收與蒸發水分的量比較大,生長得比較快,這隻能生長於水分充足且溫度較高的山下。
針葉林為什麼長成針葉?是因為它們要盡可能減少麵對陽光的蒸發麵,在水分不多的地方,葉子都是細得像針一樣,沙漠裏的仙人掌,那長的就是細刺了。
中國中部地區,最著名的針葉樹種,在巴山地區,就是鬆與柏了。但柏樹多在半山坡,而山頂,是鬆樹的下。
馬尾鬆的味道,成了山上人的代表。
哪怕就是在萬源的所謂壩下,由於地勢的原因,水田很少。哪怕過去經曆了幾十年的農業基礎設施建設,修了水庫與梯田,但水田的比例,也極為稀少。人均有半畝水田就不得了,其餘的,也是以坡地為主。南方人最喜愛的主食大米,產自於水田,因為它們的名字叫水稻。
那珍貴的白米來之不易,它是最養人的“幹飯。”
有一個笑話,對幹飯相對應的,就是稀飯。是萬源人民中午喝稀飯的聲音,上飛機都聽得到。有民謠唱到:“山尖尖、二鬥坪,包穀紅苕脹死人;茅草棚棚笆笆門,想吃幹飯萬不能。”
正因為窮,所以窮則思變。四川人,尤其是大巴山區的人,為了生存,是第一批包產到戶的。到八十年代初,大量人員到外地求生,彙入了轟轟烈烈的打工潮。不是他們不愛農業,而是這塊土地,實在養育不活這多麼的人。
正因為出來得早,所以,能夠提前進入市場鍛煉自己的能力,所以,打工仔掙錢的人,也就比較多。反而,比如江漢平原、關中平原,那些原來農業基礎比較好的地方,人們還曾經積極留守於過去的生活,現在,經濟條件反而沒這裏的人好了。
何三運,就是第一批出去打工的人。擠火車,扛麻袋,一捆鋪蓋卷行下,這是他們那一代打工人的寫照。萬源火車站是唯一的遠行出發地,世界上隧橋比最高之一的襄渝鐵路,是他們出行的唯一線路。當年,擠火車時,那些扁擔麻袋、那些頭帕裹腳、那些背簍打杵,不知道有多少,被擠落在車站。
為了求得生存的機會,人們拋棄了尊嚴與舒適,背井離鄉,到了不可預知的遠方。他們的祖先交給他們一個生活信條:“做活路!”,意思是:如何找到生活的出路呢?就一個字:“做”。
勤勞與精明,讓他們中的一些人,在外地找到了生存的根基,許多人,在外麵安了家,就不再回來住了。這就產生一種現象,以前人多地少的局麵,得到了緩解。按當地戶籍人口一百萬的粗略計算,而今,實際居住在此的居民,不足五六十萬了。人口減少一半後,人均土地麵積得到了擴展,生活也就可以繼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