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尋找冬哥(1 / 3)

不要女婿攙扶,葛老爺子昂首挺胸地走過馬路,來到冬子那已經破舊的紅磚樓前。房子好久沒人住,幾個門的鎖都已經開始鏽蝕,而一樓樓梯間的地上,還甩著一個破舊的燒烤架,上麵是一個裝炭燒烤的鐵皮槽,下麵是幾根鐵棍焊成了支撐架。

整個架子倒在地上,估計被人踩過或者試圖偷過,有明顯的扭曲痕跡。但一把自製的鐵鏈鎖固執地纏繞過幾個關節,硬生生地與樓梯鐵欄杆綁在了一起。

如果偷要偷它去賣廢鐵,隻有兩個辦法。一是破壞性開鎖,這是個技術活,一般人來不了,隻能是職業偷才有的手藝。況且,按現在的情況看,那鎖已經鏽蝕,也不好開了。第二個辦法,就是硬生生砸或者鋸斷連接,這動作與聲音就比較大,這裏在廠區5號門邊,出入工人沒斷過,也在東山公園的一個出入口對麵,搞這麼大動靜,為了一點廢鐵,風險與收益不成正比。

在容鋼附近,這點廢鐵根本就不值錢。原來容鋼興旺的時候,內部管理就比較鬆。雖然廠區與市區有高高的圍牆分隔,但架不住鋼耗子在牆上挖洞,一個晚上,就可以搬走一噸鐵。雖然廠內保安有巡邏,但是牛欄關老鼠,防不勝防。

其實,這也算是容鋼衰敗的原因之一。後來廠裏工資降低了,員工裁員了,但這些人中就有些在想歪辦法,內外合夥,偷的數量就更大了。當然,後來政府搞專項打擊行動,也判了一些人,其中一個人,就與冬子有關。

這裏麵還有一個故事,當時傳遍容城。廠裏有個老工人師傅,每一上班最早來,大約六點鍾就進廠了,下班最晚回,估計要到七八點鍾,在車間,他總是最早來最晚走的。他這種精神,也多次受到分廠及總廠領導的表揚,年年評為先進。所以,不管是廠裏裁員還是離,崗等退,都沒有他。人家是先進,怎麼不照顧呢?

這裏所的離崗待退,是一個為降人力成本發明的一個新詞語。當時容鋼的老高爐要淘汰掉三分之二,新高爐需要的工人都是年輕的剛培訓過的。所以,大部分老工人就要淘汰。最難受的是四零五零的人,也就是40到50歲的人。新技術學不了,老技術沒用了。如果下崗推向社會,也不好找新工作了。怎麼辦?搞一個提前退休?但這個政策最多向前放五年,也就是男工人必須超過50,女工人必須超過45。

大部分40歲的人就沒辦法退休。於是,廠裏就發明了一個“離崗待退”這個詞。先不工作,廠裏隻發生活費,大概是上班工資的一半,等到退休年齡到了,再辦正式退休手續。

工資少掉一半,對許多家庭來是不能承受之重。而剛才的那個老工人,雖然已經五十四歲了,但因為是先進,所以他可以拿全工資,直到五十五歲正式退休。當然,所謂在崗的全工資,也隻有原來效益好時的三分之二。

當時的專項整治,是很有章法的。廠區保衛部門,從裏往外查,主要是查是從哪裏偷的從哪裏出去的。而容城公安部門是從外往裏查,主要是查,出來的鋼鐵賣到哪裏去了,是誰賣的。裏外一夾,焦點除了前麵所的圍牆,就是廠區出入的大門了。

而這大門裏現場就搜到了這位最後離開的先進,他上下班所挎的電工包裏,居然夾帶了兩塊“王八鐵”。

所謂“王八鐵”,其實是塊鋼錠,是煉鋼出來後未經加工的巴掌大的初級產品。這種鋼錠的標準是每塊五公斤,兩塊就是十公斤。

警察到他家搜查,沒發現什麼東西。在廠領導的追問下,他才實話。他三個孩子讀書,兩個正上大學,正是用錢的時候,家屬下崗了,自己工資也少了,於是就動起了這個心思。他是老先進,門衛不會搜他的包,這樣持續了大半年了。他也主動交代了自己偷出來的東西,被他埋藏在另一個地點,沒有賣出一塊。

為什麼呢?因為他看到政府在抓這個事,他一貫老實,此時更不敢隨便賣了。

主動交代罪行主動上交髒物,在廠領導的同情下,公安部門也給予了證實,最後檢察院在起訴書上反複強調他的自首情節。法院從寬,判三緩三,不用坐牢了。

有錢男子漢,無錢漢子難。

現在,容鋼終於挺過來了。新高爐出的新產品,還是有市場競爭力的。但是元氣大傷,職工減員到一萬人左右,但效益總算是扭虧為盈。此時,它再不是容城的經濟支柱了,它隻是一個普通的企業。

容城的水產聯合體,已經成功上市,而圍繞湖泊圍繞蓮花圍繞東山的旅遊開發,也吸引了大量客源,它們才是容城的明星。

冬哥家的窗戶,有幾塊玻璃已經破損了,在這個家家戶戶迎新年、房上屋前掛燈籠的時候,顯得淒楚。盡管磚瓦的紅色有倔強的本色,但仍然在與周邊人戶的對比中,掩飾不了它的寒酸。

葛老爺子走到牆邊,不是透過窗戶向裏看,他隻是在摸那個字。一個巨大的黑色圓圈中一個巨大的字,遠在百米外就可以看清楚,但葛老爺子,此時仿佛不認識它似的,非要如此逼近地反複看,用手摸。

拆!

這條街要拆遷了。東山旅遊開發是整體性的,除了東山公園本身的整理,公園下這一條街,也要修成仿古建築,縣政府的人員到江南到四川都考察過,沒有仿古一條街,就不能將遊客的消費留下來。

喜劇的是,即便這條街修好了,背後的高大院牆後麵,就是鋼鐵廠的車間,這個對比,恐怕很難協調吧。

拆遷辦已經在半年前都發了通告了,遇到冬子的家,就很難辦。他沒有直係親屬,本人又找不到,怎麼商量賠償呢?

有心人找到葛老爺子,要葛老爺子做主。

“我作不了他的主,這得要問他本人,好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