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繃得太緊(1 / 3)

所有的進化都是以犧牲某些功能為代價的,冬子麵對著這熟悉的環境,回想著與姨的合作意向,總有一種壓力。

他在心底裏,有一種害怕,把自己繃得太緊。

這個害怕,來源於自己的父親。父親一生,都在努力掙錢的路上。按當時他的條件,他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精力,掙了盡可能多的錢。但是,結局呢?是前麵拚命掙錢,後麵花錢買命。最後,錢沒了,命也沒了。

自從燕子老家鄉村的第一批鴨子出來時,冬子就有這種感覺。冬子開著車,每往鄉下跑,都是大清早去的,燕子收購完鴨子,已經到早上七八點鍾了。在老家拿點早飯在車上吃,開著車子的冬子,都是被燕子把食物送到嘴邊咬一口、喝一口。

雖然基本操作有樊與蔣幫忙,但采購與加工調料,一定是自己進行的,還有,羊肉串,這個傳統的手藝是不能丟的。自己的營業執照,自己的招牌,都是老陳燒烤。更何況,那裏麵,有冬子最珍貴的情懷。上午如此忙亂,中午稍微休息一下,下午又是出攤前準備,一直到出攤,冬子在燒烤爐前忙活,煙熏火燎的,忙得直不起腰來。

體力上的勞累,對於年輕人來,倒沒有什麼,更重要的是,精力上的牽扯,以至於,你沒時間思考另外的事情。

這中午,冬子接到姨的電話,彙報了市場考察的情況後,聽到燕子在外麵詢問的聲音,她還有串羊肉,而冬子卻在床上。冬子睡不著了,他仿佛看到一個輪回。

當年,也是這樣,父親兩頭忙,母親始終沒有閑,這種生活,好像差點什麼。我努力至今,難道還是擺脫不了這種勞碌的命運?

當一個人,對自己的勞動的意義認識不清時,就會產生心理上的倦怠感。冬子想,原來自己隻賣燒烤時,日子過得還算輕鬆。當後來,加入了鹵菜後,日子就被擠滿。如果最後要加上建材,那自己該是怎樣的忙法呢?

燕子倒是很興奮,因為眼前這迅速的財富增長,讓她看到一種可能性,就是暴富。對於一個曆來貧困的人來,巨大財富本身,就是生活的意義。

但冬子,對財富的理解卻沒有那麼急迫。一個人的人生觀,其實在他的少年時期,就已經定型了。定型的原則是:差什麼,補什麼。用外國專家的學術話來:人的一生,都在完成自己的童年。

而冬子自己的童年與少年,並沒有缺錢,所以,對錢的理解,大概相當於:它是服務於生活的。如果生活中的錢足夠了,就大概行了。如果要付出超額的精力,掙那不必要的另外的增量錢財,而且要失去許多其它的樂趣,冬子是很難下這個決心的。

按今這個利潤速度,每個月至少可以保持十萬以上的進賬,那一年,收入一百多萬,這個水平,已經超出了冬子的想象了,這比他第一次見到的羅哥等老板們,都要好。更何況,自己拆遷後,有門麵有住房,燕子家人搬過來住,完全有餘。

燕子對生活的要求,幾乎全部可以達到了。這種完成任務的感覺,讓冬子有一種可以歇口氣的想法。

隻是,姨對自己有恩,自己通過幫她跑業務,來報答她,這是應該的。本來,自己少做些鹵菜,把時間騰出來,幫幫忙,就是占去冬子大量的時間了。

但是,目前的形勢卻容不得鬆勁。村裏放養鴨子,已經形成了一個產業閉環,當一個產業鏈出來後,它就具備了獨立進化的威力,讓你不得不跟著它旋轉。

“燕子,你收得太慢了,你每來,就明收我家的,明就收,結果,我都等了四五了,多吃些飼料倒沒啥,關鍵是我的新鴨子出來了,它們要場地呢,兩頭照顧,我顧不過來呢。”

“幺嬸呢,你咋養了這麼多呢?密度大了要生病,如果傳染給其它家的,那可不得了。”燕子問到。

“我姐姐家也幫我代養了幾百隻呢,她就在隔壁村,你認識的,不可能不收吧,反正都是一個品種,養的方式也是一樣的,你鑒定了的,沒問題的。”

鄉親要出貨,那燕子這邊,就必須做到應收盡收,但隨之帶來的問題就是:太多了。

太多了,就意味著要加大加工量與銷售量。燕子雖然在鄉裏喊了暫停,讓大家不要向外村發展,隻按一戶最多五百隻一批的速度供貨,但是,村民們看到有錢掙,悄悄聯合鑽杆的親戚養這,你怎麼好拒絕呢?畢竟,質量沒問題。

按一般市場經濟規律,需求價格曲線的相互關係應該是這樣的。當供大於求時,價格會下降。但是,燕子有兩個底線,卻無法突破。第一,她承諾的收購價,要比鎮上的高出一塊錢,這個不能壞。第二,她不能不敞開收購,不能讓鄉親養的鴨子,無處可賣,讓他們虧本。

是什麼扭曲了這個市場規律呢?是鄉村親情。所以,一旦感情因素進入生意環節,事情就變得非常麻煩。姨了一句真理: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

看著燕子如此的忙碌,有時邊串羊肉時,也在打盹,冬子心痛不已,他仿佛看到了,當年自己的母親。

他不太理解,為什麼燕子要堅持如此拚命,動力何在呢?

其實,這正是因為兩人出身不同所產生的理念差異。對於燕子的經曆來,對貧窮的恐懼,導致了她對錢的敏感。掙錢本身,就成了她的一種追求。

有人,希望與恐懼是人類最基本的心理驅動。對於冬子來,掙錢,其實是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期望。當想象中未來的美好生活可以實現時,這種驅動力就會逐漸減弱。

但燕子,卻有雙輪驅動,除了希望,還有恐懼。對貧困的恐懼,導致她對賺錢,有一種不可抑製的動力。

當年,父母也是這樣的,為了給學習並不出色的冬子掙一份家業,為了讓他今後的生活保持著這種,不至於匱乏的境地,父母拚命掙錢,其實也是出於一種對冬子未來的恐懼。可惜,這種努力,結果,他們並沒有預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