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裏氣還是有些寒涼,白日裏花團錦簇,到了夜間就寒浸浸的。
花朝節那一夜,皇帝在高高的宮城上吹著冷風,玉姒在重華殿細細的描眉畫眼貼花黃,衡英卻在為一樁事情苦惱。
她盯著那封信,看了許久,就連燭火變得黯淡也渾然不覺。
白日裏那些歡愉仿佛隨著太陽下山,退到了不知名的角落。
華少在舊曆新年前趕了回來,剛好來得及籌備花朝節,也帶回來了衡英想要的東西。
如今,這封信,又把一些舊事勾陳出來,衡英本來想忘記的,現在卻不得不去麵對。
拜月的長尊不是那麼容易做的,也不是太後將扳指給了她,就能完成這種傳承。
去玉芝山締結盟約,才是最重要的一步。
本來她是沒什麼牽掛的,但如今有了姬繁生,她覺得世間還有是東西在牽引她,讓她不能狠下心來締結那個盟約。
她眼前總是上午姬繁生陪她看花朝節的場景,一幀一幀的在慢慢回放。
大清早,還沒亮時,姬繁生便要拉衡英匆匆起身。
“不是好,要去花朝節看熱鬧嗎?”姬繁生的聲音暖暖的,比那錦帳間的熏爐冒出的熱氣,還要熱絡一些。
“急什麼,這麼早,怕是沒有什麼好看的。”衡英翻了個身,慢慢舒展了一下身體。
“看他們如何裝扮花朝節,這才更有趣呢。”姬繁生拍了拍衡英的背脊,又像是愛憐,又像是無聲的催促。
“去看商販們忙忙碌碌,充滿期待的樣子?”衡英忽然來了興致。
“正是。”
“我看陛下是想回去重操舊業了。”衡英一笑,竟開始揶揄起皇帝來。
“如果有衡英相伴,也未嚐不可。”
帶著兩分真心,三分假意,又有五分調侃的成分,皇帝回答起來,還真是爽快。
衡英聽了,倒有了兩分癡意,誰不想在世間有個人彼此依偎,彼此取暖,彼此愛慕?
但這些簡單的幸福,卻得衡英付出極重的代價。
拜月講究棄情絕愛,上一代的長尊是千機老人,但他卻將教中權利拱手相讓給了薑太後。
與玉芝山締結盟約的人也是薑太後,但在最後的時刻,還是千機老人奮不顧身的衝了上去。
他最後留下的話是,我是長尊,必須我去。
衡英摸著手上的扳指,她不知薑太後的這一份托付,到底是會怎樣改變自己的命運。
也許,她可以走一條不同於以往修行的道路。
也許,她可以兼顧修行與情愛?
不,不,那些前人都不曾做到的事情,自己何德何能,就能做到呢?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的要去想,究竟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不負他人,又不負自己?
吃了晚膳,畫心先將賀禮都細細做了分類,又指揮太監們去收在了庫房裏,回來見雲妃娘娘一個人坐在灰黃的暗影裏,嚇了一跳。
她未曾見過自家姐有過這樣黯然的時刻,即使是當日姑爺去世,姐也不過是傷心落淚,卻不像這樣看著迷茫。
姐仿佛完全呆了,沉浸在一個她所不知道的世界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