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愧愛(1 / 2)

清幽與清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交接裏,葉知秋收斂住眼眸中其他的情緒,飛身遠離此地。等回到了紅燭燈暖的房間裏,她才將玲瓏喚進來。

“沒有什麼想說的?”葉知秋斟好一壺熱騰騰泛著清雅幽香的龍井,淺淺的呷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睨向站在她麵前一言不發的玲瓏。

從見到玲瓏到現在,她就像是在刻意的逃避某個話題一般什麼也不願意提起,這對她自己來說同樣不是個好事情。

玲瓏微微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瞬間被她掐滅在咽喉深處,,這件事說出來主子也幫不了她,既如此又何必說出來多此一舉。

葉知秋也不說話,隻是安靜地翻閱著書卷,偶爾品茗一口春茶向她瞥來一眼毫無思緒的視線,卻每每叫她屏息凝神般的戰栗。

“沒等來他吧?”葉知秋含著笑意的懶散調子在房間裏飄起,用著完全不在意的口氣說著極具殘忍的話。她眼睜睜的看著在她說出這句話之後玲瓏的身子顫了顫,卻什麼也沒有表示。

葉知秋的眼眸裏一閃而過的光彩轉眼消失在瞳仁深處,她嘴角輕輕的挑了挑,“感到失望嗎?分明是他說的會帶你走,遠走高飛,一生廝守。”

“想要的是相守相聚,等來的是人去樓空。明明心中怨恨絕望,卻隻能在唇舌上慰藉自己不過世態炎涼是非無常。”

“知曉自己此作此為更是無比可笑,偏偏找不出抨擊諷刺的話語。”

葉知秋微微斂下眼眸,掩去其間哀戚澀然的神色,原本殷紅的唇瓣如今像是失了血色般覆上一層霜白。這些話,每說一個字她的心髒就像是被揭開所有的傷疤在被狠狠戳一刀般鑽心的疼。

所有的所有,都不隻是對著玲瓏說的,更是她對於自己的忠告。

每個字,每句話,就連每個標點都是她拿命領悟的。深宮之間,一步錯,步步錯,就連聽見感情一詞都是種無妄的奢侈,還別說觸碰並且擁有。

“為了他,什麼都可以嚐試。不論是畫樓妖嬈的女子,繁街賣唱的詩人,賭坊內魚龍混雜間順手牽羊的偷兒,夜裏收割性命的殺手,隻為了他那一句帶你遠走高飛,直至黃土白骨,海枯石爛。”

愈發冷靜的語氣平緩的在這間房間裏蔓延,輕柔的調子裏甚至隱隱混雜著快感的笑意。他總說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天道演四九總留一線生機,這一線生機便連天道也無法掌控。

生機中隱現太極八方,通萬象,念鬼神,定乾坤。

而這場被讚頌傳揚的命定姻緣,卻被趨之若鶩,棄如敝屣。

“玲瓏……”葉知秋忽然怔怔的笑出了聲,嘴角越拉越大的笑容毫不掩飾的流露出悲哀與疼痛的色澤,“愛情,是一種需要不斷被人證明的虛妄,就像煙花需要被點燃才能看到輝煌一樣。”

然而在燃灼之後,剩下的不再是激情與喜愛,隻會變成一場深沉的悲劇。

“女人的一生裏有很多定數,在未曾預料的時候就已擺好了局。可憐她們自以為刻骨銘心的愛實則是一場場的欺騙,等著她們穿上華美精致的長裙高傲的跌進去,遍體鱗傷。”

“曾有人告訴我,男人許下的誓言就像是女人身上穿著的一襲光鮮的外袍,在你不知道的曾經裏,爬滿了虱子。”

葉知秋纖細的指尖緊緊地掐著薄透的紙頁,白皙間顯出幾分不正常的青紅。她忽然覺得有幾分冷,就連身子都好像不聽使喚般的顫著冷噤。

由內至外的冰涼慢慢霸占了整個身子,僵硬又軟韌的力道侵入到骨髓裏慢慢開始吞噬人最後一根緊繃的神經。她知曉,如果再這樣自我放逐下去,最終死的,隻會是她自己。

像是在夢中忽然驚醒一般,葉知秋陡然坐直了身子,手中握著的書卷輕聲落到地上。警醒之後,她靠著軟和的墊子將身子慢慢癱軟下去,繼而抬眸看向玲瓏。

“隨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怨恨他。我隻是希望作為我手下的人,你能做到不為虛妄而空幻的感情所動。情愛,有的時候要架在適當的精神經濟條件下才能一帆風順。”

葉知秋沒有再說些別的,麵頰上一直帶著的笑容也鬆化了開,眼底跳動著疲憊的神色。

玲瓏口中忽然溢出一口淺笑,聲線嘶啞而壓抑,身子像是失去了提線支撐的木偶一般重重跌坐到地上。在昏黃燭光下愈顯蒼白的肌膚掩蓋著她風華下正殘缺流血的心髒。

麵頰上流下的淚水如同斷線靈珠般落在地板上,發出珠落玉盤的脆響。水漬如同當初她第一次執劍殺人時彙聚而成的血流一般刺眼,從哽咽到嚎啕,從啜泣到嘶叫最後變為無聲的絕望。

沒有人能切身體會另一個人的情感,女人們所能做的就是在相近的痛苦經曆上給予自己所能做到的所有慰藉與幫助。

正因為相像,所以才會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