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不好了!”高瞻跌跌撞撞跑進朝陽宮寢殿,此時命婦閨秀皆已出宮,皇帝正準備歇下,若非出了大事誰也不敢輕易驚擾。
熏染過龍涎香的明黃色紗幔後方傳來宇文昊威嚴的聲音:“何事?”
高瞻忙道:“回陛下,熹妃娘娘薨了。”
熹妃怎麼好端端沒了?雖宇文新蓮去世以來,她神情恍惚終日以淚洗麵損傷身子,但也不至於突然撒手人寰。
電光火石之間,宇文昊猛然想起今日那盤紫蘇茶花卷!高瞻送來時是太子孝順給他的糕點,仝氏卻從旁插話阻止了,還以他子的名義賞賜給熹妃。
“如何薨的?什麼時辰的事?”宇文昊掀開紗幔走了出來,臉上疑雲深重。
假如是尋常病逝,一個不得寵的妃子也不值得高瞻深夜叨擾皇帝歇息。
“回陛下,自從和新公主去世後,熹妃娘娘性情古怪,平常不許人在跟前伺候。今日宮女將賞賜的糕點送給熹妃時,人還好好的,誰知夜裏再送洗漱水時,娘娘身子都涼了。”高瞻的聲音微微顫抖,熹妃死了事,問題關鍵在那盤糕點,那盤原本應該被皇帝吃下的糕點。
宇文昊掃了眼裏間龍床上等待婉轉承歡的白明暖,沉聲:“朕今夜去皇後那兒。”
高瞻連忙應了,又問:“那裏頭的白貴人如何辦?”
低等妃嬪一般都是先承寵,之後再根據皇帝的喜愛與否恩賜她們不同的殿宇為寢宮。今夜出了這樣的掃興事,皇帝肯定沒心思臨幸美人了。
“今夜她先睡耳房。”罷,他已經匆匆朝外麵走去。
宇文昊走到殿閣外,一陣冰冷的夜風撲麵而來,無聲無息地侵襲他的身體,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心底壓抑不住惱火和寒意。
高瞻是最會體察聖意的人,此時忙不迭勸道:“陛下,禦醫雖那盤紫蘇茶花卷有問題,但是人多手雜,您千萬別因疑心而傷了與皇後娘娘的夫妻情分。”
宇文昊冷哼了幾聲,口中正色道:“朕不是不辨是非之人。”
他相信,他寄予厚望的太子,他托付江山的太子,不會做出這等殺君弑父的荒唐惡事。
坤寧宮的夜已經習慣了寂靜,宮女內侍大多在各自房中睡下,除了少數守夜的宮女掌燈。
寢殿裏仝氏卸下累人的妝容,如同洗淨日複一日端莊持重的高貴假麵。再如何保養精細,她的眼角也攀上了細細的皺紋,白被脂粉遮掩住,夜裏卻顯得格外刺目。
品兒瞧出仝氏的悵然,用銀簪挑起一點珍珠玉粉放在她掌心,又用玫瑰水慢慢化開,末了才含笑恭維:“娘娘比起同歲人,已經年輕許多了。”
仝氏輕嗤:“年輕有何用?當年真正年輕貌美時,陛下也不曾憐惜。”
“奴婢耳聞今日入宮的命婦紛紛稱讚陛下與您攜手同行,夫妻伉儷。”品兒著開始替她梳發,仝氏一頭濃密的青絲宛如少女。
正在這時,高瞻一聲尖細的“陛下駕到——”打破了靜謐。
仝氏有些意外半夜三更皇帝為何會來坤寧宮?眼下也來不及更衣梳妝,隻能簡單整理一番,確保接駕不失儀。
“皇後免禮。”一抹明黃色身影閃入殿內,子溫沉的嗓音聽不出情緒。
仝氏攏了攏鬢角碎發,陪笑:“陛下深夜前來,臣妾惶恐。”
宇文昊徑直坐到她的鳳榻上,口吻平靜卻多了顯而易見的冷漠與防備:“皇後莫怕,熹妃走得突然,朕心中狐疑,想和皇後一起連夜徹查此事。”
“什麼,熹妃走了?”仝氏愣住,心裏跳漏了一拍,轉頭不可思議地瞪著品兒,“本宮為何不知?”
品兒也同樣一臉震驚,不知所雲。
宇文昊冷眼瞧著她們主仆,睥睨的眼神中跳躍著從未有過的寒意。良久,他口吻極淡地:“皇後就是這樣打理後宮的?熹妃生前育有一女,入宮十幾載並無大錯,如今突然撒手人寰,皇後竟然不理不問!難道在皇後眼中,熹妃的死活無關緊要?”
仝氏聽得胸口發緊,心知此事蹊蹺,隻能先跪下請罪:“今兒上元節事多,臣妾疏忽大意,請陛下恕罪。”
“陛下,熹妃娘娘的身子一直不大好,整日精神恍惚,興許是因為太過思念和新公主,上蒼憐憫允她們母女團聚。”品兒這席話尚未完,就被宇文昊踹了一腳,頓時嚇得磕頭求饒。
仝氏看得心驚,品兒是她身邊最得臉的宮女,等閑哪裏受過這種責罰。宇文昊自詡仁德子,甚少疾言厲色,親自對宮人動手腳隻怕是氣到極致,方才那一腳品兒是替主子挨了才對。
“皇後的宮女如此不分尊卑,滿口胡言,拖出去掌嘴三十!”宇文昊冷然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