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的人都是可以聽當年事的人,可倉子堅卻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就是不開口。覺得自己留對的傅振羽,便在牟家人期待的目光中,同倉子堅商議:“色不早了,大師兄直接出當年姐姐的穿戴,可好?”
牟老太爺認可:“正是如此。”
倉子堅別有深意地看了傅振羽一眼,不再打量,自頸間取下玉佩,遞給牟老爺子,並道:“這玉佩是我李家兒的郎信物,但我們這一輩,隻姐姐一個姑娘家。父親和母親視姐姐為掌上明珠,在征得祖父同意後,拿私房銀子,照著這玉佩做了個類似的。上頭不好刻姓,又不方便標識女兒家姓名,便以我之名,刻了個固字。”
李家,以固為名,大師兄果然是那個少年舉人。而從牟家父子幽深目光中,傅振羽判斷出,此刻那個對從前一無所知、笑得像孩提個的婦人,便是首輔的孫女。
傅振羽錯愕地,不知道該看哪個好。
倉子堅將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嘴裏仍著當年:“為了引人耳目,當時姐姐和我穿的都是男裝……”
牟福聽到半途,豁然起身,大吼一聲:“不必了!”
完,竟然離開了外堂。
牟福媳婦一臉歡喜地道:“沒事,沒事,福哥就是嗓門大了些。他啊,定是去取當年我的東西了。這麼來,你真是我的弟弟了?我們姓李,你叫李固對不對?那我們是哪裏人?我們的家是哪個縣的?”
一席話,問得倉子堅無言以對,就是傅振羽,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牟老爺子揣起煙鬥,對倉子堅道:“這個你們慢慢,色不早了,我去和老婆子一聲,做飯收拾屋子,都在家裏住一宿吧。”
方才一路進來,牟家什麼樣的架構,大家一清二楚。
三間正房,外加東西兩廂,這在農家是很富有的人家。但,牟家人也多啊!滿打滿算的,這會兒頂多還剩一間屋子,一個人的屋子。那個去書院念書的牟老三,他的屋子。
傅振羽忙道:“留飯不必了吧?我們——”
去而複返的牟福,大步走來,步步生風,不用開口就讓傅振羽主動閉嘴。牟福對此一無所知,他將懷裏那個懷素白的包袱,遞給倉子堅,並道:“東西都在這了,你仔細認一認。”
倉子堅當真打開,一樣一樣的檢查著。
當年他們是逃難,銀票便是有,他們無憑無證的,也兌不出來。姐弟倆隻當了周家給的信物,便換來了京城去山東的路資。
他們以為回到了山東老家,就有了依靠,當真傻得可以。李氏宗族分兩撥,凡是和他們一派的,均受到了各種各樣的打壓;以大伯為首的那些親人,則等著他們姐弟入甕。若非忠叔冒死送他們姐弟離開,曆經千辛萬苦返回故土的他們,便又會被送往京城。
從前,他一直沒想明白大伯的想法。一家子骨肉血親,祖父好,父親好,李家才能好不是嗎?大伯叛父、陷害弟弟,名聲盡毀。那個空有名頭的濟寧伯,又有何意義?
後來,他想明白了。
想不明白,也是一種明白。想不明白便不想,他要做的,就是讓陷害父親、連累祖父的那些人,一一失去現在擁有的,為父親,為祖父平反,為自己走出一條更加寬闊的路,直達廳,讓所有魑魅魍魎各色醜,統統臣服,便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