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登幽州台歌(1 / 3)

黑暗、荒蕪的幽州古戰場。

血紅色的曼陀沙華盛開一地,在廢墟、曠野、斷壁、江畔。亡靈之河流淌著黃色沙子,月光映照下,靜謐、幽異,這片地仿佛是傳中的地獄。那些河中花間起落蹁躚的黑色影子,不是蝴蝶,不是蝙蝠,他們的名字叫做鬼蛾,是不得超度的戰場亡靈怨念凝結、幻化而成。

謫仙般的少年駕著豬車,吹著笛子踏花而來。這悠揚的笛聲,吸引了無數鬼蛾的注意。他們蹁躚起落,把豬車包圍。有幾隻伸出長滿灰毛的吸管,便想吸食少年的魂魄。這謫仙的魂魄該是多麼美妙,不定,吸上一口就能讓亡靈超度,從詛咒中解脫。

少年身後坐著的嬌美少女,卻突然回眸照著鬼蛾們莞爾一笑:

“嘿,你不想有一個鬼新娘嗎?”

少女穿著白紗,揮舞著衣袖,仿佛一隻純白的蝴蝶,在這血紅色曼陀沙花海上十分耀眼。月光落下,少女莞爾一笑,饒是鬼魂都看呆了。領頭的鬼蛾王,旋即幻化出他生前的帥模樣:那是一個十分雄壯魁梧的中年將軍。

“隻要你下贏這盤殘局,就送你一個如此千嬌百媚的鬼新娘。”謫仙般的少年突然擺出一個黑白棋盤:“如果你輸了,那就讓給我半個幽州古戰場。”

“好!”這將軍生前風流,怎耐得住死後寂寞?將軍見棋盤上白龍占了大半河山,隻要再落兩子,便可將黑龍圍殺。他盯著白紗少女眯起了眼,誌在必得:“我選白子。”

少年搖了下鳳凰羽扇,看著鬼王簽下靈契,輕輕一笑:“你選白子,你也一樣是輸!”

---封號仙姑---

三十萬難民隊伍,浩浩蕩蕩抵達了幽州古戰場。這一望無垠的血紅色花朵,傳中,它們的香氣能引誘死者,將魂魄引渡到地獄。

“我們這是來到地獄了嗎?”

難民們眼前,是無邊無際的血紅色花海,妖豔詭異。

長年幹旱,噬魂鬼蛾,妖豔曼陀沙華和致命黑死病,這四大譴,是古幽州被稱為災厄之地、令世人不敢踏足的原因。

這一路走來,浮竹帶領著大家,心中疑惑,不知是何方高人騙走了古幽州的食人魂魄的鬼蛾,他們暢通無阻。但長途跋涉,食不果腹,大家早已身心困頓、筋疲力盡。相較於這片古戰場的荒涼妖異,那火燒般的饑餓更令難民們顫栗恐懼。

“先修祭台!敬地,才能向神靈求雨,才能在幽州活下去!”

站在那半邊破敗的幽州台上的白紗少女,不正是昨晚夢中與自己吵個不停的碎碎嗎?浮竹疑惑:

“碎碎啊,你要幹什麼?大家都累死了,哪有力氣修幽州台?”

“你懂什麼?觀月哥哥了,隻要修好祭台,他便向地求雨,讓這裏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

浮竹一時無言以對,古幽州已經幾十年不曾下雨,觀月七郎要求雨?哈?!

“救命啊!救救我——”

人群中傳來呼救聲,浮竹循聲望去,隻見幾個難民倒在地上,渾身抽搐,他們嘴唇紅腫,不斷往外吐著血水。

“這難道就是傳中的黑死病?”

“黑死病?要傳染的!”

人群頓時驚慌不止,人們紛紛遠離。

“大家別怕!我能救他們!”

碎碎跳下幽州台,飛奔向倒地的難民。包袱中拿出一片樹葉子,嚼碎了喂進難民的嘴裏。

這都行?浮竹甚是疑惑。沒多久,倒地難民們竟神奇地好轉了!

“仙術!這肯定是靜雲寺的仙術!”

“謝謝仙姑!”

難民們竟然跪下了。

“大家聽著,秋蒜有毒。這不是黑死病,他們隻是吃了有毒的秋蒜根!”

原來這滿地的曼陀沙華是有毒的,剛才那幾個難民實在饑餓難耐,就生食了曼陀沙華的塊根。

“我們也是知道秋蒜有毒。但是實在是太餓了!與其餓死,還不如被秋蒜毒死!”好轉過來的難民流下了悲哀的眼淚。飲鴆止渴也是被逼無奈。

“大家不用愁!這個秋蒜呢,以後你盡管吃就是了。我們靜雲寺早就給你們備好了解藥!有多少毒我們都能解!”“隻要將曼陀沙塊根和獄蘿葉子一起煮,就可以讓這兩個毒物的毒素相互化解。世道艱難,我們也隻能以毒化毒。但大家注意,一定要嚴格控製分量。我們會專門派人教你們的。”

“謝謝仙姑,仙姑萬歲!”

“仙姑有令,先修祭台!”

“遵命!”

---登幽州台歌---

修幽州台是一件浩大的工程。這幽州台呈四方錐形,高達千丈,八百丈之上已被毀去大半。現在要用石塊一塊塊砌回去,雖有三十萬難民,卻也是頗費時日。

“這幽州十年未雨,五穀不生。我們本就缺少糧食。幹旱如此嚴峻,如果再不下雨,難民們無法生存。”

“登幽州台必放歌!”碎碎站在幽州台上,和眾人一起扶起那塊無字石碑:“這便是神碑。二十年前,在這裏,在這幽州台上,在這神碑之前,蘇文姒一曲菱歌,感動地、求得甘霖,從此名動下,被封為幽州女。今,我碎碎,也要一展歌喉。神碑啊神碑,如果你真有神,便賜予這些生靈一條活路。”

完,村姑便對著這荒涼的大地,唱起了歌謠。清脆嘹亮的歌聲在空回蕩。其詞曰:

蓮心七偈

風雨寒山寺,開落白荼蘼。

蓮心結七子,禪坐枯蓬裏。

這《蓮心七偈》本是觀月七郎為三個月後的法華會所作,除去前後兩個引子,總共七闕,適才碎碎唱了前麵的引子,她接著唱第一闕,

一子笑蒼,修仙有何艱?

八方荒火九千雷,不及人心險。

一時罪業十世劫,眾生皆可憐。

一闕唱吧,碎碎抬頭看蒼,隻見空毫無變化,碎碎納罕:為什麼還不下雨?我的聲音是這麼美妙動人!難道是我心意不夠真誠?

碎碎醞釀起感情,眼角都擠出了淚花:

一子墮苦海,孤鴻向東來。

晚霞盡處是蓬萊。

願定風濤度蒼生,泥沙縱千裏,蓮葉滿滄海。

唱完這第二闕,蒼依舊。村姑急了,感情爆發,幾近哽咽:

一子向明月,人間蓮花劫。

一番塵土一番流水一番荒火一番冰雪。

苦守蓮心佛不滅,冰底臥千年,月照一夜覺(jue)。

碎碎一口氣唱了三闕,那空巋然不動,毫無變化,一股挫敗感迎麵而來,碎碎帥氣地擦了擦眼淚,對眾人拱拱手:“各位父老鄉親,見笑了見笑了。這一代歌後蘇文姒,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模仿的,哎!我就是一個村姑,還是乖乖回去養豬吧……”

---八方銅鼎與神跡---

接下來的日子裏,不斷有人對著神碑唱歌,始終未能出現傳中的能把老爺唱哭的人。這一過去,幽州台終於修好了,這滿地的曼陀沙塊根也被三十萬難民吃絕了。

“碎碎你,修好幽州台就真的能求雨嗎?”和尚問道。

碎碎信心十足,從不懷疑:

“觀月哥哥用黑白殘局騙得鬼蛾半壁幽州,又用獄蘿化解了曼陀沙毒性。觀月哥哥了,隻要修好幽州台,點起八方銅鼎,求雨就一定能成!隻是呢,連最後一株曼陀沙華也吃光啦,要是哪裏有幾倉大米來給我騙騙就好了。不然,就算今晚下雨,我們大家也是要餓死的。”

和尚突然轉過頭來,笑眯眯看著碎碎,神秘兮兮地道:“碎碎,要不,我也到神碑那裏唱一首歌吧。大家都唱不哭老,不定,我會讓老爺下糧食雨呢!”

就這樣,和尚把將信將疑的村姑誆上了幽州台。隻見和尚站在神碑之下張開了嘴巴。他兩張嘴皮子一張一合,卻沒有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