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牢獄中走出去的那一霎那,何易那渾濁了數年的眼眸終於有了一絲清明。
自苟且偷生被送進死牢的那一刻,他從未想過還能活著出來。
這一刻,他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即便是陽光灼熱刺眼,卻仍舊直視著蔚藍的空,細心的梳理著散亂的頭發,良久。
與何易一起被放出來的囚犯,大約在百人左右,釋放原因尚且不知。
往好處想,或許是有人出了大價錢,買些囚犯去做奴隸,往壞處想,兩軍對陣,讓囚犯去充當炮灰,也是有可能的。
反正,沒什麼好事就對了…
如今仙者當道,世俗凡人不過芻狗,何況一些死囚。
“看什麼看!還不快走!”
何易被身後的獄卒向前推了一把,踉踉蹌蹌地向前跌了幾步,腳掌在覆了一層薄薄雪霜的青磚路上留下了幾道淩亂的汙跡。
他忍不住回頭望向風雪中高大可怖的崖台大獄,青黑色崖字的牌匾下,是如黑色的蟻群般魚貫而出的死囚們。
一陣推搡過後,七八輛巨型馬車緩緩被拉了過來,隔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子肉香味,那些車輛停在一眾囚犯麵前,軍官用刀挑開了蓋在上麵的油布,車上果然堆滿了油膩的獸肉。
緊接著,何易聽到了無數吞咽口水的聲音。
何易自己也沒忍住,吞了好幾口口水,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過肉了。
“你們!”
軍官的頭領大喝一聲,一鞭子抽在一條烤熟的獸腿上,油星四濺。
“都給我放開了吃!放開了喝!吃完了都給我上戰場去!要是死了,那是英烈!要是活著,那就自由!但我先把醜話在前頭!誰要是敢逃跑,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那軍官罷,取下背後的大劍,那是經由“仙人”的法術加持過的法器,威力絕倫,劍刃之上閃爍著灼灼火光,重重往地上一砸,便轟隆隆地砸出一個大坑來,碎石四濺。
“切,那麼多廢話,最後還不得給我們喂飽?”
“有話快,有屁快放!俺們等著吃肉呢!”
“”
這樣的舉動,無疑遭到了眾多死囚的白眼。
此時能站在這裏的人,無不是心狠手辣之輩,在入獄之前,過的基本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活,自然不會懼怕威脅。
至於去戰場上做炮灰,這些人也並不反對,就算隻有千分之一的幾率能夠活下來,但起碼算條活路不是?總比關死在監獄裏要好得多。
那軍官見自己的震懾無果,卻也不生氣,殘忍的笑了笑,然後大手一揮——“吃!”
得到軍官的允許,一個接一個的囚犯狀若瘋狂地撲向那輛裝有獸肉的馬車,野蠻的撕扯吞噬,如同饑餓的獸群。
待一頓飽餐過後,士卒們便押送著囚犯出了城,直線向北行駛。
這一走,就是十多。
極北之地苦且寒,穿過幾座鎮之後,就隻剩下無盡荒野雪山。
隨著繼續的深入,那些軍官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而囚犯們臉上,則是充滿了茫然。
這種地方,會有戰場嗎?
荒山雪嶺,冰冷刺骨,這樣毫無生機的地方,也不知道到底會有怎樣的敵人?
潰敗的舊國反抗軍?血腥而又強大的蠻族?又或者是冰原雪怪?
沒人知道,自己將要麵對的究竟是什麼。
但自這一刻起,所有人的命運,便已經被安排好了,他們需要做的,就隻有按照軍官手裏的地圖上所標示的路線,一路向前。
這百餘名囚犯,被軍官們分成了十餘隊,三名士卒看守一隊,排成一條長龍徒步行走在茫茫雪間。
過了不久,雪地上起了大風,一眾囚犯受不了風雪的侵蝕,開始大規模的抱怨起來,更有甚者,直接無視了軍官的命令,攔下一輛載滿肉食的馬車,搶奪食物,差點變成暴動。
氣似乎真的越來越冷,領頭的軍官也沒辦法,隻好由著囚犯們的性子,下令原地紮營,準備過夜。
大雪飛至,盈盈灑灑,加上高雲厚,有一股壓抑與壯烈的感覺。
若是換做以前的何易,麵對如此景色,定然會興致勃發,高吟一首《雪中行》以助興,可今時今日,隻是步履瞞珊,毫無生氣。
“好冷…”
越往北方,這冷氣越是淩厲,十幾走下來,就連何易都覺得十分痛苦難熬。
他緊裹著身上的薄衫,麵無表情的看著周圍的人,該劈柴的劈柴,該生火的生火,自己卻一點興致都提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