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是沉默了好一會兒,公子成才慢慢搖了搖頭,他臉色微白,唇也抿得死緊,氣息不穩地看著那邢姑,他眼中神色複雜之極。
“不,姑姑說得沒錯,我再問姑姑一事,當年貞公主可曾為母親被囚一事,求過父王麼?”
“貞公主?我記得那時候,齊後軟禁了公主,那之前貞公主還常來與公主相見,之後,再不曾來,再後來公主離世,那貞公主不過是一兩月來上一回,看看公子你便也走了。”
邢姑頓了頓,想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當年,公主受了冤屈,齊宮之中,哪裏有人肯為她說上一句?我也去求過貞公主,誰知她見都不見我,隻是不理。唉,這貞公主也不過是因著無寵才巴結上了公主,每次相見都是向公主哭訴不順,哪裏有多少情誼?是公主心慈才與她相交罷了。”
邢姑一番話說罷,公子成踉蹌著晃了兩晃,腳下不穩地往後倒退了兩步,直撞上了那身後的梅樹方才止住了身形。
那梅樹被公子成撞得颯颯作響,枝葉淩亂,細碎的青芽直是掉了公子成一身。
公子成雙拳緊握,直是麵色漲得通紅,他突然間返身一腳,把那梅樹踹得斷作兩截飛了出去,直砸在殿門前的空地上摔成了數段,零零散散撒了一地的敗枝青葉。
“公子!”那邢姑給嚇得不輕,忙哆嗦著跪了下去,伏在地上縮作了一團。
捏著拳頭喘息著,公子成臉上的怒色好半天才褪了下去,他轉身上前扶起邢姑,安慰了兩句,掉轉身便向著宮門大步而去,雙眼直是如同寒冰。
攥緊了雙拳大步走出上瑤宮,公子成麵色鐵青地順著宮牆行走,一路上嚇得宮婢侍人都遠遠避了開去,連行禮叩拜都給忘記了。
公子成沒有理會那些宮人,隻就這麼大步疾行著,隱隱眼圈兒微紅。
他沒想到,這十多年來,他一直信著的,依靠著的那個人,將他瞞得好苦!欺得好痛!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念著的恩情,不知不覺的依賴,從來都隻是因著貞姑姑的那幾句相依為命,一心同體的謊言!可笑的是,他竟然信了,信了那個隻是偶爾對他展露笑容的少女的謊話!
現在,回憶一點一滴地在腦海飛轉,回想起來,每次都是她有所求才來尋他,都是她有所願才來慫恿他去開口,所以齊王厭煩他,所以母親死後,他的地位越發一日不如一日,越發的艱難,而這一切,卻都是因著她!
公子成冷冷地嗤笑了聲,雙拳直是攥得‘叭叭’作響,雙目也瞪得血紅,他緊緊地咬著牙,如一頭受傷的野獸一般在齊宮內暴走著,眼中什麼也看不到,隻有濃濃的恨意。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不知哪裏傳來了一曲《桃夭》,吟唱的人有些稚嫩,那曲聲悠悠地傳到了公子成耳中,卻是讓他神智瞬時一清。
停下腳步抬眼看了看周遭,公子成不由就是一凜,忙掉轉身向來路而去。
前麵,便是齊王宮中的顯陽殿,是齊後的居處,他再走上一刻,怕是先要落個擅闖的罪名,真要被那毒婦拿住錯處,齊後又怎會饒他?
暗自道了聲好險,公子成打起精神,深吸了口氣,疾步離了那去顯陽殿的路,不知不覺又走回了上瑤宮外。
此時已是金烏西斜,霞光初顯,上瑤宮斑駁的青灰色宮牆上慢慢鍍上了一層淺金,那金光漸漸鋪展開來,不多時便將整個宮室都罩上了層溫暖的金紅色。
“母親……”公子成低低地呢喃了聲,雙眼一閉,再度睜開時已是沒了半分情緒。
再看了眼麵前的上瑤宮,公子成一甩袍袖,向著齊宮宮門方向大步而去。
出了東華門,外麵拂右的車駕正等在東華門外,公子成麵色微白地上了車,主仆二人駕車離了禦街,出了朱雀門,一路沉默著向著驛館而去。
車廂內有些昏暗,襯得公子成玉白的麵容微微泛青,他額上的青筋不住地跳動著,雙手捏得死緊,直是把指甲都嵌進了肉裏,滲出了點點血絲。
仰頭靠在車壁上,公子成黑沉的眸子望著車頂的虛空,慢慢地,一滴淚水緩緩滑下。
緊緊地咬著牙關,他閉了閉眼,腦中這十多年來的點點滴滴在腦海中浮浮沉沉,一時間竟是迷迷恍恍地時哭時笑,在車內喃喃自語起來。
“好個貞公主,好,真是好!我怎麼便信了你!為何信你?真是可笑,真真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