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浩儒在酒樓一直待到月掛長空才依依不舍的回家去,臨走還再一次跟蘇長莫確認了一遍,明日兩人一起去夫子廟借書。
少年走後蘇長莫立馬又窩在後堂的板凳上,看了幾眼身後無人,這才慢慢又掏出那本“風月無邊”,蘇長莫心中稍有焦急,要抓緊看了,每一頁自己都得看個三四遍,到明日上午,時間不一定夠。
疏星掛樹,月影入水,直往骨頭裏鑽的寒氣凍得蘇長莫起身跺腳,少年看了看窗外,夜已過半,自己已然沒了睡意,終於看完了整本書,竟有些舍不得。
少年身子微微後仰靠在牆上,該是怎樣一個人,在那字字句句裏,飽含著對地萬物的好奇和喜愛,有心踏遍下每一寸山河,自己倒是越來越想見他一麵。
如果達叔的是真的,當年爹是不是也是如此,挎劍遊俠,浪跡江湖。
晨曦初現,蘇長莫輕手輕腳洗了個熱水澡,換了件幹淨衣衫,原本還想著可能需要等好久,再收拾收拾酒樓,結果穆浩儒已是蹦蹦跳跳的推門而入。
“哥,你怎麼起這麼早?我剛還想著酒樓昨日怎麼沒鎖門。”穆浩儒驚訝的看著蘇長莫,本以為自己起的夠早了呢。
“昨日多看了兩遍書,色漸亮,也沒睡意,就早早收拾了。”
“那怎麼行,哪怕睡一會也得睡啊,要不你睡會我們再去。”穆浩儒皺著眉頭,微微有些不樂意。
“沒事,走吧,我們早去早回。”蘇長莫拿了件自己的衣衫披在穆浩儒身上,這孩子,著實是穿的少了點。
合衣出門,蘇長莫一臉詫異,地上屋頂,竟然都落了一層薄霜,在晨光下波光瀲灩,冷冽逼人。長街兩旁的梧桐樹,秋葉盡落,如同剝離血肉的筋脈,蜿蜒伸向空,今年的氣變得也太快了些,看這模樣,再有不多時日便會落雪啊。
“哥,你想啥呢?”少年目不轉睛的盯著蘇長莫,一副喜聞樂見的模樣。
蘇長莫緊了緊衣服,“沒什麼,隻是覺得好像快要下雪了。”
聽見下雪兩字的穆浩儒興奮異常,一邊看著蘇長莫一邊倒退而行,“下雪好啊,哥,你還記得咱們去年堆得雪人嗎?可是足足得有一丈高,按照咱們的計劃,今年應該再增加咱們半個身子的高度了。”
蘇長莫微微一笑,為了和周圍幾個鎮子少年比個高低,雪人一年年往高了對,後來約定,等高度到了一丈,便每年增加少年們身高的一半高度,當然是取那個最高的。
“哥,你今年咱們要不要增加增加難度,堆他個兩三丈高?那些外鄉來的,肯定得跟咱們較勁,這可不能輸了。”穆浩儒伸手舉向空,在丈量未來雪人的高度。
“盡想那些沒用的,雪人都是事,重要的是,今年啊可不能隻盯著老徐一個人打了。”蘇長莫隱隱發笑,輕聲開口。
穆浩儒哈哈大笑,“是的,是的,再打老徐真該生氣了。”
平日裏徐京墨是幾人中的老大哥“山大王”,所以每年打雪仗,大家都不和他一起,反而圍攻他一個人,可算是出了平日裏被管教的悶氣,都已經砸了好幾年了,再如此,估計老徐真該生生氣了,兄弟們下手可都是鉚足了勁往身上砸,應該還是很疼的。
大笑倒行的少年突然止住笑聲,轉正身子和蘇長莫肩並肩,“哥,我要去的宗門在東嶽洲,聽他們,離著這兒好遠的,到時候都不知道多久能回來一次。”
蘇長莫摸了摸少年腦袋,笑道:“這有什麼擔心的,到時候你好好修行,做那騰雲駕霧的仙人,還不是眨眼就能回來。再了,我跟著達叔修行,用不用去哪兒,到時候我們可以逛著逛著去一個一個的找你們玩啊。”
少年臉上又有了笑意,輕聲笑道:“哥,你可一定要來啊。”
“嗯。”
“哥,你真的會來嗎?”
蘇長莫彈了一下少年腦殼,“我話什麼時候不算數過。”
蘇長莫的手還未收回,一陣冷風突然刮得兩人睜不開眼,蘇長莫將少年攬在自己懷中,風霜退卻,兩雙眼睛驚愕失色,幾步開外,一位大紅袈裟的老僧來拉著個白白胖胖的沙彌眉眼含笑合手行禮。
穆浩儒被蘇長莫拉到身後,聲問道:“你們是人是鬼啊?”
沙彌笑著向前一步,拍了拍胸脯,“活生生的人啊,你看,砰砰作響。”
穆浩儒頓時被逗得一笑,“那你叫什麼?”
“居緣。”
“什麼鬼名字,你沒有姓嗎?”穆浩儒將信將疑。
蘇長莫一直看著老僧,神情始終戒備。
“我沒有俗家名字。”沙彌睫毛修長,嗬氣成霜,昂了昂頭出聲問道:“那你叫什麼?”
穆浩儒看了眼蘇長莫,沉聲道:“穆浩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