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園中,魏榮光和吳若初並不高調,走在一塊兒的時候甚至連牽手都很少。吳若初知道他不喜歡吸引別人的眼球,所以也總是配合著他,完全忘了自己的性格是最愛放肆張揚的。
不過,即使有意避開,還是會有許多人的目光在跟隨著他們,甩也甩不脫,或許那些人都在期待著好戲,一個是殺人犯的兒子,一個是再樂天奔放不過的女孩,有些違和,卻又萬分恰當,好像故事本來就該這樣發生。
隻要沒有課的時候,魏榮光和吳若初總是如影隨形,校園林蔭道上留下兩人的足印,他的緩而深沉,她卻像隻跳躍的小狐狸,繞著他打轉。
他在假山旁攤開筆記苦讀,她長久地端詳他的樣子,寂然微笑,路過的同學常常覺得詫異,平日裏飛天遁地半刻也停不下來的毛躁姑娘,在麵對戀人時竟也有這樣柔情似水的模樣。
有時放了學,吳若初也會跟著魏榮光一起去汽修廠,廠裏的弟兄們早就跟她混熟了,滿口“老板娘”地叫,魏榮光也笑笑由得他們去,吳若初倒是十分豪氣地答應著,石榴花一般的紅裙子在一群灰色製服間飄來飄去,給大家分發飲料和毛巾。
說起來,魏榮光雖然在學校裏沒有什麼交往密切的朋友,但汽修廠裏的這些弟兄們都是跟他肝膽相照的,他們敬重他並非由於他是老板——魏榮光心裏清楚,憑這間廠子的效益,如果不是有真感情在,弟兄們不會留到今天。
他尤其感謝的還有廠裏的老師傅們,他沒有父親,卻並不是從來沒嚐過父愛的滋味。
有個老師傅的女兒也常來汽修廠,就是那個給魏榮光送過許多桔子的姑娘。第一次見到吳若初的時候,姑娘局促地愣著,似乎有點自慚形穢的意思,吳若初衝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歡歡喜喜地向她伸出手,而她在衣服上蹭了蹭自己汗津津的雙手,友好而羞怯地跟吳若初握在了一起,“我叫夏芬。”
不到十分鍾,兩個姑娘就已經湊在角落裏嬉笑,說著魏榮光的各種事跡。
後來夏芬接受了廠裏另一個小夥子的追求,他姓陳,初中畢業後就來這裏當學徒,手藝是和魏榮光同步成長起來的,兩人曾經徹夜修好一輛撞爛的卡車,無比自豪地開了一箱啤酒擊掌幹杯,最終一個睡倒在卡車的載貨箱裏,一個趴在車輪底下鼾聲如雷。
雖然小陳對魏榮光是沒二心的,但在吳若初麵前,他還是毫不猶豫就把魏榮光的這類糗事都給賣了出去,壓根不屈服於老板的強權,吳若初激動得巴掌都拍紅了,誇小陳懂得認清形勢,服從老板有什麼用,老板最後還是要服從老板娘的。
一陣笑鬧過後,弟兄們都下班了,魏榮光剛蓋好一輛車的發動機,吳若初就挪了上來,探頭去吻他的嘴角,魏榮光穿著滿是汗汙的工作服,理智尚存地撤開身子,笑道,“你沒看見我髒?”
“我又不嫌你。”她用指節蹭了蹭他臉龐一側的機油。
“今天我可以留下來多陪你一會兒。”他貼在她耳邊說。
吳若初聽了,有些惋惜地張了張嘴,“可是……今天我們社團有個聚餐,是社長的歡送會,我說好了要去的……要不,我給推了?”
魏榮光正想說什麼,吳若初的手機已經響了,是社團的同學在催,她向來交遊廣闊,有不可缺席的聚會也是很正常的。
“接吧,就說你在路上。”魏榮光很大度,轉身去水龍頭那裏洗手,“我正好早點回家,這幾天廠裏太忙,都回得比較晚。”
魏榮光極少出席吳若初的這類聚會,對於學校裏的同學,他始終熟絡不起來,那些不脛而走的傳聞肆意地戳點著他的身世,不著邊際,無中生有,他能做的隻是盡量回避。
吳若初也體諒他,看著別的情侶一雙一對來參加聚會,她從不多說什麼,久而久之,朋友們對她這個男友都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
吳若初隻身趕到歡送會現場的時候,同學們已經大張旗鼓地鬧開了,天花板都快捅出窟窿。
社長在眾星捧月之中縱情講話,說著在任期間大家的支持和輔佐,說著此刻的不舍與未來的重聚,激越處不禁潸然,頗有“二十年後再相會又是一條好漢”的追悼會風格。
吳若初拿了果汁坐在女社員那一桌,看著前麵的幾個大男人以互贈內傷的力度拍著彼此的肩膀,一會兒罵髒話一會兒抱頭唏噓,旁邊有人正在狼嚎般地對著電視獻唱Beyond的《海闊天空》,麥克風發出“嗞嗞”的電流聲,“今天我,寒夜裏看雪飄過,懷著冷卻了的心窩飄遠方……多少次,迎著冷眼與嘲笑,從沒有放棄過心中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