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兩相廝守(1 / 2)

那晚魏榮光從汽修廠回來時,吳若初還坐在魏婆床邊,陪魏婆翻著老相冊,一老一少意興相投地閑侃著。

魏榮光看著這一幕,不知自己該作何感想,自從把吳若初帶過來住的那天起,他就深知自己必定會夾在這兩個女人之間顧此失彼,而他也做好了那樣的準備,雖然很難,但他一定會盡力讓外婆和若初避免摩擦。

可是現在看來,他似乎過慮了,她們相處得分明很好,兩人都像是有求於對方,魏婆需要吳若初的照料,而吳若初需要魏婆的認可和收留,所以,她們盡量繞開所有小磕小碰,彼此再和睦不過。

饒是如此,魏榮光心頭的壓力也並不能減輕分毫。

晚些的時候,吳若初洗漱完,從後院回到屋中,隻見魏婆站在魏榮光房裏,神情陰戾地望著正在對母親遺照說話的魏榮光,這是每晚臨睡前必經的儀式,像是某種神聖的宗教禱告。

魏婆微駝的背此時極力挺直,目光如鉤,仿佛探向了極深遠的年月中,魏榮光握著那隻床頭的相框,注視著母親真善美的麵孔,指關節難以察覺地輕抖,魏婆問一句,他答一句。

“我們的仇人是誰?”魏婆齒間迸出怒火。

魏榮光捏著拳頭,機械地說道,“梁忠文。”

“他把我們全家害到了什麼田地?”

“媽媽蒙冤入獄,我們家破人亡。”

“小榮!你要怎樣給我們報仇?”

“我會讓梁忠文得到應有的懲罰,讓他失去他擁有的一切,死不掉也活不過來……我會不擇手段,不惜一切代價。”魏榮光說出這些決絕的字眼,餘光已感知到吳若初出現在房間門口,她怔怔地看他,雙唇微啟,眼裏盡是悲傷憂懼的光。

魏婆滿意地結束了儀式,走之前撫了撫照片上魏念萍的臉頰,“女兒,你等著,再過幾年,我一定要那畜生好看,要他跪下來求你原諒!”

昏黃的殘燈下,魏念萍笑容悠遠,不置一詞。

夜已深,客廳裏的老鍾拖著不聽使喚的指針慢慢走,每一步就像翻山越嶺。魏榮光關上房門的時候,吳若初依然呆立在那裏,未能從剛才凝重而怨毒的氛圍中回過神來。魏榮光拉過她的手,她愣了一下,隨即緊緊地回握他。

“若初,我剛才的樣子,你是不是很害怕?”他歉疚地問。

吳若初撥浪鼓似地搖頭,“有什麼能讓我害怕?就算是你也不能。”

她等著他回答,卻隻等來他猛然將她推到門頁上,她低呼一聲,隨即咯咯地笑了起來,彎起的眼睛帶著薄嗔,他的吻如同驟雨落下,濺起繚亂的水花,磅礴的水汽……

身後衰朽的木門發出可疑的裂聲,好像即將破個大洞,吳若初感覺自己馬上就要轟地一聲摔出去了,她迷醉地閉緊了眼,雙手慌亂地揪住他背上的衣服,他的鼻息就在她耳邊,“現在……你怕了嗎?”

她忙不迭點頭。

靜夜如空穀,時光如溪澗。半夜醒來的時候,吳若初看見他就躺在身邊,如同與她在深林中小憩,墓穴中長眠。如果未來的每個夜晚都能如此,她別無所求。

他的睡姿依舊是長年累月養成的那種習慣,像一隻被海浪遺棄的蝦米蜷在床的邊緣,幾乎要掉下去。其實剛入睡的時候他是挨著她的,可是後來不知不覺就會變成這樣,多年的不安滲進了血肉裏,即使在人前盡可能不流露,睡眠卻是最誠實的時刻。

每次吳若初醒來,發現他又縮到邊緣去了,就會軟軟地蹭過去,摟住他的背,沒完沒了地緊貼著他,有時這個動作會讓他蘇醒,他發現自己把她撇在了一邊,會很不好意思,翻個身就將她再次擁緊。

夜複一夜。

吳若初正式在魏家住下來之後,首先花了好一番工夫把整個院子打理了一遍,小而孤清的一個家,有了她的改造,宛如盛夏的一座伊甸。她拔掉了一些越長越瘋的雜草,掃清了四處的殘枝敗葉,用抹布和拖把一點點除去了石磚上常年被中藥浸染的黑痕。

她總覺得這院子隻種一樹海棠有些太空了,於是買來一包牽牛花的種子,信心滿滿地埋在土裏,土的厚度、水的用量、花架的擺放她都嚴格參照書本,一雙手黏滿了塵土,指間還爬了一些三頭六臂的小蟲子,一般女孩都害怕的東西她卻一點也不怕,隻是笨手笨腳地把那些蟲子放到一邊的安全地帶,讓它們自覓生路,祝它們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