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慎謙沒有任何辯駁的餘地,聽著她的控訴,他又是心疼又是煩亂,最後,他閉了一下眼睛,“我不跟你爭了,可你至少應該告訴我這些,如果我今天不來,你是不是準備一直都不說?”
“我以為你一直都不會來。”阮伊笑笑,好像並不覺得自己才是把他拒之門外的元凶,“阮總今天怎麼那麼好興致,沒知會一聲就來了,我有點防不勝防。”
阮慎謙臉色又是一陰,隨即開口道,“我的秘書今天跟我說,這兩個月的十五號,我的賬戶上都收到了來自你的一筆錢,你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哦,你是為這個來的。”阮伊恍然大悟,“舅舅,是這樣,我在那個雜誌社已經轉正了,那是我工資裏的一部分,以後每個月我都會照這個數目打過去,當然,如果以後漲工資了,我會打更多。”
“為什麼?”他的疑問如輕霧,說完即散。
“這難道不是我應該做的?我是你的養女,你養了我十多年,現在我可以自食其力了,回過頭來也該承擔起我的責任,報答我的養父,報答你的大恩大德。”阮伊微噙著淚,卻仍舊笑開了顏。
“你在說什麼。”阮慎謙的眼神變得難以置信,“我會要你的錢?”
“我知道我能力不夠,掙來的錢不多,你也不差這點錢,那就當作是我報恩的一種形式好了。”阮伊暗暗扯緊了袖口,“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給你,有些東西你也不要,看都不看,想都不肯想,所以錢是最實際的,什麼缺口都可以補上,現在蕭宇和我住在一塊兒,有他分攤房租,我負擔小了很多,你不用擔心我錢不夠用,蕭宇不會跟我計較,我們過得挺好的。”
什麼時候,她口中的“我們”已經成了她和別人?
阮慎謙不願相信這是他的伊伊。無論他在心裏說過多少遍,她不屬於他,但在潛意識中,他始終把她看作是他血肉相連的一部分。如今她卻從他的世界裏生生剝離,變成了他難以預料的樣子。
“你要報答我?我對你的恩情你還得完嗎?你割肉剔骨也還不完!”他覺得全身的血都在冷卻。
阮伊紅色的眼圈像是精美的妝容,“從你把我帶回家的那天起,直到我出來工作,這麼多年,你在我身上花了很多錢,我明白,穿衣吃飯,考試升學,哪一樣不要錢?如果你可以說個數字,我會慢慢地把這些錢全都還給你,一分不少!如果我還不完,就讓我的孩子還給你的孩子,再還給你孩子的孩子,直到互不相欠的那一天……你說,這樣總可以了吧?”
阮慎謙耳朵裏嗡嗡作響,一顆心如同被她踩在腳底,動不了,喊不出。明知她說的是違心話,明知她隻是想傷他,可他已經不能思考了,每一根神經都像是被抽走了,“你認為,你和我之間,隻剩下錢?”
“不然呢?還有什麼?”阮伊大惑不解,“感情嗎?”
阮慎謙所有的好涵養消失殆盡,他指著阮伊喝道,“我真是白養你一場,你太過分了!我怎麼會把你慣成這個樣子!要還錢是吧,還!看看你能還到哪一天,看看到了那一天你還會不會對我有愧!”
阮慎謙摔門而去,他還從來沒有對她發過這麼大的脾氣。確定他真的走遠後,她繃住的眼淚才開始決堤,跌撞著撲到窗邊,看見他出現在樓下,遲步走到車邊,定了幾秒,猛然抬起腳來狠踹了一下車門,狂怒的,無望的,然後是一腳又一腳,雜亂的警報聲像是跳躍的鋼針,即使隔著窗子,還是刺得她無處容身。
她從未見過他那麼失控的樣子……她剛才說出了那樣的話,他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再理她,再管她了……
蕭宇回來的時候,阮伊仍虛脫一般靠在窗子上。他走近她,“你哭過了。”
“我和我舅舅吵了一架,沒什麼大不了的。”阮伊一吸鼻子,上前吻他的臉。
他並不追問什麼,隻是閉上眼承接她的一吻。在愛著她的時候,許多事他從來不會問出口,但那並不代表他不明白。
他衝她晃了晃手上拎著的一條魚,“清蒸還是紅燒?”
“糖醋!”阮伊朗聲答道。
那天晚上,阮伊和蕭宇把糖醋魚吃幹抹淨,蕭宇洗碗,阮伊去床上躺了一會兒,明明飽餐一頓,卻覺得胃裏絞著疼。
就在她蜷縮著翻來覆去的時候,她的舅舅也同樣處在煎熬中,他在家裏翻箱倒櫃,從最底層的抽屜狹角裏找出一個泛黃的本子,他已經很久沒有拿出來看過,但他一直記得它就在那裏,就像他知道有些東西無論隔了多久,都還在自己心上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