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不過想想也沒什麼關係。”聶瓊把顯示屏摁黑了,林阡的身影從屏幕上消失,“我跟了你姑父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他每天都有蹲大獄或者翹辮子的可能……這都是他活該,誰說不是呢?”
說著,聶瓊掐滅那支澀嘴的煙,起身離開了,她腳上踩著高跟鞋,看得見極其秀挺的腳踝和小腿,背影疏寂中帶有高貴。
嫁給這樣一個丈夫並非聶瓊的本意,但涉過如水光陰,當了十多年的夫妻,嘴上說著不愛彼此,卻在槍林彈雨中一同闖過來,要冷血談何容易?
丈夫已為她做好了一切安排,即使他落難,依然可以確保她渡劫脫身,她本就沒有攪進這些髒水裏來,不用承擔任何罪責。他還有許多財產在國外,都是留給她的,她命裏主“窮”,有了這些錢就可以開心度過下半生,她要的不就是他的錢嗎?
吳若初在靜下來的辦公室裏獨坐,看著煙灰缸裏的半截煙蒂,心中分不清孰是孰非。
在這場對弈中,她身邊的每個人都是敵對的,可他們每個人都沒有錯。
姑姑說,袁勁能否成事尚是未知數,但萬一……萬一呢?
吳若初眼皮一跳,手機忽地震起,她看了看來電顯示,輕吸了幾口氣才接起,“喂?”
她保持著電話貼在耳邊的姿勢默然良久。
“我知道了。”她眨下一滴淚,“我這就來。”
轉眼到了三日後,徐恩硯再度踏進尋人事務所。
他見聶太太坐在辦公桌後,桌上攤著一本散開了書頁的黑色筆記本,旁邊豎著一瓶開了蓋的膠水,看樣子她是想把這個本子粘好,卻不知為何沒有動手,隻是呆呆地坐著。
他照舊拉開委托人的椅子坐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聶太太,你還好嗎?”
“嗯?”吳若初飛手合上麵前的本子,還差點把膠水給打翻了。抬起頭看他時,目光竟有一瞬的迷失和遙遠。
“我今天來,是想跟你做個交易。”徐恩硯沒細味她的眼神,隻把一隻大信封推到她麵前,手勢是軍人談判的果決,“我告訴你一些事,你告訴我子君的地址。”
吳若初聞言撩起眼簾,臉色怔怔,“什麼?”
“你一直都不肯讓我見到子君。”徐恩硯眉間有某種堅毅,“可如果我手上有你想要的東西呢?”
吳若初一驚,第一反應便是探手去拿桌上的信封,徐恩硯卻果斷按住,她半寸也移不動了。
“那天我們去海邊看日出,段老板身邊的那些人,你想知道他們的事,想知道他們都有誰,在做什麼。”徐恩硯將信封從她手底下抽出,胸有成竹地說,“我都替你查到了,你要不要聽聽看?”
“我……”吳若初被他猜中弱點,暗歎他果真是混過官場的人,對手的命門一抓一個準。
徐恩硯也不言語,從桌上的筆筒內抽出一支水筆,扭開了遞給她,“先把子君的地址寫下來,我什麼都說給你聽。”
吳若初端詳著他手裏輕晃的信封,一張臉不知怎地有些發白,並沒有伸出手去接過筆來,“我為什麼相信你?你完全可以隨口胡謅。”
“我以我對子君的感情發誓。”他強勢地看著她,遞出那支筆的動作紋絲不改。
“那……你先告訴我那些事情,我再寫地址。”吳若初討價還價。
徐恩硯剛冷的薄唇吐出三個字,“沒可能。”
吳若初糾結地思索兩秒,依然沒有接過筆,心一橫,回身在自己的皮包裏翻找一陣,取出了一遝便箋,嘩地撕下其中一張,亮在他眼前,他看見便箋上寫著廖子君的姓名,後麵是一串詳盡的住址,來自本市的郊縣。
他極不紳士地一把抓過那張便箋,吳若初也飛身上去搶過他的信封,緊緊捏在手裏,卻沒有打開,隻是躊躇地、很沒底氣地望著他,望著他把那張便箋細看了一遍,輕手放進錢包內,跟廖子君的婚紗照緊密地疊合。
吳若初覺得自己像個小偷、騙子。
“聶太太,我們可以開始了。”他完成了手上的一切,提示她打開信封。
吳若初從信封裏倒出了十多張照片,它們都是在同一個地點拍攝的,似乎是一間地下室模樣的屋中,天花板有鐵製的階梯通下來,四麵的牆壁受潮嚴重,像地圖一樣透著深淡不一的顏色,頭頂有很亮的白熾燈,打在屋中央一張寬大的台球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