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雅一想起曾經的憋屈過往,便不由自主流露出些許苦澀與不忿來,但平日裏她是極盡收斂的,可當麵前的人換成了摯親的祖母,便不再掩飾地哭喪著臉,仿佛被誰好生欺負了似的。
殷鳩對玖雅這般自暴自棄絲毫不覺得意外,她沉默了片刻,直到玖雅的情緒稍微霽和了點,才不緊不慢地拉開了嗓音,老年人的音調在空曠的四周顯得低沉而幽轉,自有讓人沉湎其中的穩重,她話鋒一轉,道:“你的祖父也曾這般想過。”
祖父?玖雅沒料到殷鳩會把話題扯到已過世幾十年的祖父身上,啞口不言地愣在原地,隻聽殷鳩頓了頓才繼續道:“我和你母親不曾把前塵過往灌頂似的倒給你,隻是不想你背著這些累贅活在當下,但不把你的身份說開又怕你露了底,才首尾兩端,卻不想讓你變得‘裏外不是人’了。”
玖雅脫口否決:“不是因為……”
殷鳩打斷她,手掌抬在玖雅的麵前,做出一個阻止的手勢:“不用你澄清,我們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當年或許應該把這些長情舊恨告訴你,但我們做不到。”
她說著無聲地喟歎了聲,低而淺的聲音宛如一泓流淌的泉水,清冽而溫柔,眉目間僅是老者對後代的柔情親切:“我們也有私心,也想你無憂無慮,也希望我們的感情不要附加在你的身上。但終究是藏不過去了……”
殷鳩莫名唉聲歎氣,玖雅愣是沒聽明白她想表達的意思,卻隱約間覺得自己接下來會聽到些不一樣的事情,而這些事或許和她八竿子打不著,她卻不得不去承受。
玖雅緩緩道:“你們,瞞了我什麼?”
“不是瞞著,隻是不到時候罷了。”殷鳩露出一個微弱的笑容,“乖孫女,我講個故事給你聽,你可願意?”
祖母講故事後輩沒理由拒絕,但殷鳩還是詢問了,語氣裏狹著微不可察的悲涼與柔情,玖雅下意識地認為這些故事必然不簡單,她便顧不得自己的那點小心思,正襟危坐道:“您請講。”
殷鳩溫和地看著她,隨後目光逐漸轉得悠遠流長,如同清冽醒神的流水淅淅流淌,從她的蒼老的瞳眸流淌到望不盡的遠方。
“曾經——約莫有七十多年了,彼時的羽族不比如今這般威名盛世,卻也早早構建起三大階層,平民、貴族、王室,經久不衰。”
玖雅一愣,倒沒想到殷鳩一開頭提及的卻是四大種族的羽族,而且,時間也過於久遠了吧?
但以殷鳩的話語裏的意思,約莫是些她的前塵過往。
但七十多年前?那回祖母還沒出生啊。玖雅疑惑地想想,卻沒開口打斷。
殷鳩道:“羽族王室分嫡係與旁係,這些我不必多加贅述,你該分的清楚。就說七十多年前吧,羽族發生了一件很轟動的事情。”
玖雅問道:“是什麼?”
殷鳩的目光更加幽遠了,仿佛越過層層凝雲穿梭無盡光陰直達七十二年前的曾經,親眼目睹那一場場一麵麵的腥風血雨、兒女情長。
半晌,她緩緩道:“羽族王室嫡係未來的繼承人,不顧眾臣反對,執意娶了個精靈女巫,甚至在此後誕下一子,取名——牧翎。”
玖雅一頓。
“作為這位混血的繼承人之子,牧翎每月都生不如死——混血者每月一次的血脈躁動狂躁程度視體內的血統純度而定,而牧翎作為第一代的混血者,要承受的痛苦好比將他碎屍萬段、千刀萬剮。”殷鳩緩緩闔上眼,語氣一哽,半晌才吐出一句,“可他必須要忍,不能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