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雖停了,天色卻一如既往漆黑暗沉,鴉黑的雲層之上宛如承載著千萬蝦兵蟹將,雷鳴電閃不斷,沉重地綴在青灰無光的寰宇之中,玖雅抬頭頗為煩惱地歎了聲,正想著如何走出這移動式的幻境,卻不想就在此時,周圍的幻境發生了變化。
這樣的變化很微妙,幾乎微不可察,玖雅走了大半路程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幻境變了另一番模樣。
而這周遭的模樣是玖雅印象中最深刻,也是最刻骨銘心的。
幻境最喜歡從入鏡者恐懼的地方下手,目的就是擾亂你,禁錮你,因此幻境從不是一成不變的,玖雅心裏一清二楚,自然也對接下來的事情有所準備,但縱使如此,她還是心頭驚慌而畏縮地躁亂了下。
這是一座山洞,不同於玖雅先前意外的發現的那個魔獸巢穴,這座山洞幽深闃然,偌大的洞口宛如一張巨大的怪物的嘴,周遭磕磕巴巴得像是快掉光的伶牙,裏麵望不見底,愈往內部望過去愈發覺得陰森驚怵,儼然是個躲藏的好地點,至少用來很適合用來做埋伏。
玖雅掃了眼四周,一簇一簇漫生的灌木叢裏傳來聲聲細小的蟲鳴,伴著呼嘯的風,黑暗的氛圍,足以讓正常人心驚膽戰。
都說了是正常人。
玖雅抿著唇,因為過分消耗體力而顯得心疲力竭,她的臉色尚且顯得牛乳般的白,襯得唇瓣的色澤愈發淺淡,宛如一條緊致而細長的線條,翡翠色的瞳眸諱莫如深,乍看似乎染上幾分如臨大敵的淩厲。
半晌,一直趑趄不前的她終於邁出了第一步,接著第二步,第三步……直到機械似的走入山洞口,便豁然開朗,山洞的黑暗籠罩住她,將她身上濕漉的水與冰涼吸取幹淨,卻平緩不了她顫抖的心髒。
玖雅終於還是看見了躺在幹草裏的生死成迷的少年。
玖雅忽然緊緊閉上眼又睜開,無聲地說了句:果然是這裏。
原蠻森林……她最不想來的噩夢之地。
玖雅想了想,稍微平緩下失常的心率,搓了搓已經分不清是冷汗泌濕還是雨水未幹的手心,穩步走過少年的身邊,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
她鬆口氣——還好,和之前一樣還有呼吸。
少年此時的模樣已經分不清是誰了,也隻有清楚內幕的玖雅知道這是三年前的予翊。並不是說予翊很狼狽不堪,而是……的確很狼狽,因為他的身上沒一處是不沾血的,無論是凝霜似的肌膚,抑或是銀白如明月光輝的頭發,還是他原本幹淨熨帖的衣袍,無一不沾染了不知屬於誰的鮮血,或許是他自己的,亦或許是那個來曆不明的男人的。
更多的應該是他自己的吧。玖雅沉默地垂著眸子,一點一點地褪開少年猶如染缸浸潤過的衣服,露出內裏一道貼身的軟甲。
軟甲已經潰敗不成軍了,勉強抵擋住三年前那致命一擊,便壽終正寢,被捅出了一個潰爛的洞。
玖雅的手抖了抖,避之不及的回憶頃刻宛如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而至,頃刻令人棄兵曳甲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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